第四,曾國藩強調治軍須張弛有道,既做到嚴明、公明,又要仁愛、勤勞。“古人用兵,先明功罪賞罰”,治軍必須嚴明。曾國藩針對綠營腐朽之情狀,認為“捄浮華者莫如質,積習之後,振之以猛!醫者之治瘠瘡,甚者必剜其腐肉,而生其新肉。今日之劣弁羸兵,蓋亦當為簡汰,以剜其腐者;痛加訓練,以生其新者。不循此二道,則武備之弛,殆不知所底止”。曾國藩認為近世以來,治軍者往往“專尚慈惠,或以煦煦為仁者當之,失循吏之義矣”。“為將之道,亦以法立令行整齊嚴肅為先,不貴煦嫗也”。立法不難,貴在執行。曾國藩深知“馭軍馭吏,皆莫先於嚴”的道理,“近年馭將,失之寬厚,又與諸將相距遙遠,危險之際,弊端百出。然後知古人所雲做事威克厥愛,雖少必濟;反是,乃敗道耳”。
公明,指的是公正光明。曾國藩認為曆史上舉凡大亂之世,往往先變亂是非,而後政治顛倒,最後災害來臨。他把將帥比作店鋪夥計,“大君以生殺予奪之權授之將帥,猶東家之銀錢貨物,授之店中眾夥。若保舉太濫,視大君之名器不甚愛惜,猶之賤售浪費東家之貨財不甚愛惜也”。介之推曾說:“竊人之財猶謂之盜,況貪天下功以為己功乎?”曾氏將其改為:“竊人之財猶謂之盜,況假大君之名器以市一己之私乎?”他指出“明”有兩層含義,一是高明,“同一境而登山者獨見其遠,乘城者獨覺其曠,此高明之說也”;二是精明,“同一物而臆度者不如權衡之審,目巧者不如尺度之精,此精明之說也”。理想境界乃是高明者“降心抑誌以遽趨於平實”,然要真正做到頗為艱難。“若能事事求精,輕重長短一絲不苟,則漸實矣,能實則漸平矣”。曾國藩提倡治軍要有“公心”。他闡述道:“凡利之所在,當與人共分之;名之所在,當與人共用之。居高位以知人曉事二者為職,知人誠不易學,曉事則可以閱曆黽勉得之。曉事則無論同己異己,均可徐徐開悟。君子亦謬,鄉願固謬,狂狷亦謬,重以不知人,則終古相背而馳,決非和協之理,故恒言皆以分別君子小人為要。”他進而認為,“天下無一成不變之君子,亦無一成不變之小人。今日能知人、能曉事,則為君子;明日不知人、不曉事,則為小人。寅刻公正光明則為君子;卯刻偏私晻曖則為小人。營哨官之權過輕,則不得各行其誌。危險之際愛而從之者或有一二,畏而從之者則無其事也。此中消息應默察之,而默挽之。總攬則不無偏蔽,分寄則多所維係”。
曾國藩乃理學名臣,自然提出以“仁”治軍思想,但“仁”要以“禮”為約束。“帶兵之道,用恩莫如用仁,用威莫如用禮。仁者,所謂欲立立人欲達達人是也。待弁兵如待弟子之心,常望其發達,望其成立,則人知恩矣。禮者,所謂無眾寡、無大小、無敢漫,泰而不驕也。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威而不猛也。持之以敬,臨之以莊,無形無聲之際,常有凜然難犯之象,則人知威矣。守斯二者,雖蠻陌之邦行矣,何兵之不可治哉?吾輩帶兵如父兄之帶子弟一般,無銀錢無保舉,尚是小事,切不可使之因擾民而壞品行,因嫖賭洋煙而壞身體。個個學好,人人成材,則兵勇感恩,兵勇之父母亦感恩矣。愛民為治兵第一要義,須日日三令五申,視為性命根本之事”。
曾國藩一生勤奮,治軍亦然。早在其做京官時便養成“多勤少食”的習慣,“每日應辦之事,積擱過多,當於清早單開本日應了之件,日內了之。如農家早起,分派本日之事,無本日不了者庶幾積壓較少”。他強調,“天下事未有不由艱苦中得來。百種弊端皆由懶生。懶則弛緩,弛緩則治人不嚴,而趣功不敏,一處弛則百處懶矣”。治軍之道,以“勤”字為先。“身勤則強,逸則病;家勤則興,懶則衰;國勤則治,怠則亂;軍勤則勝,惰則敗”;“未有平日不早起,而臨敵忽能早起者;未有平日不習勞,而臨敵忽能習勞者;未有平日不能忍饑耐寒,而臨敵忽能忍饑耐寒者”;“必須官弁晝夜從事,乃可漸幾於熟,如雞伏卵,如爐煉丹,未可須臾稍離”。
第五,曾國藩指出軍隊要內部團結,具有凝聚力。他總結道:“湘軍之所以無敵者,全賴彼此相顧,彼此相救。雖平日積怨深仇,臨陣仍彼此照顧。雖上午口角參商,下午仍彼此救援。”內訌分裂,危害尤甚。“禍機之發,莫烈於猜忌,此古今之通病。敗國、亡家、喪身,皆猜忌之所致。凡兩軍相處,統將有一分齷齪,則營哨必有三分,兵夫必有六七分。故欲求和衷共濟,自統將先辦一副平恕之心始。同打仗,不可譏人之退縮;同行路,不可疑人之騷擾,處處嚴於治己而薄於責人,則唇舌自省矣。敬以持躬,恕以待人,敬則小心翼翼,事無巨細,皆不敢忽;恕則凡事留餘地以處人,功不獨居,過不推諉,常常記此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