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曾國藩提出識人用才之道。曾氏認為,人才有轉移之道、培養之方和考察之法的分別。人才並非天生得來,而“以陶冶而成”,且隨時有轉移可能,故識人不可眼光太高,動輒謂無人可用。訪求人才之道,乃“以類相求,以氣相引,庶幾得一而可及其餘”。以曾氏用人經驗,人才大致可分兩種:一種官氣較多;一種鄉氣較多。官氣重的人才,“好講資格,好問樣子,辦事無驚世駭俗之象,言語無此妨彼礙之弊”。其不足在於缺乏生氣,“凡遇一事,但憑書辦家人之口說出,憑文書寫出,不能身到心到口到眼到。尤不能苦下身段去事上體察一番”;鄉氣重的人才,“好逞才能,好出新樣,行事則知己不知人,言語則顧前不顧後”。其不足在於“一事未成,物議先騰”。曾氏培養人才,在“勞苦忍辱”四字痛下功夫,故戒官氣而用鄉氣之人。用才之道在於不拘一格,使人人去其所短而顯其所長。
第三,曾國藩以儒生治軍,終成大業,靠的便是“尚誌”、“誠實”和“勇毅”。曾氏認為,辨別人才之高下,首先視其誌趣:“卑者安流俗庸陋之規而日趨汙下;高者慕往哲隆盛之軌而日即高明”。他認為,無兵不足深憂,無餉不足痛哭,舉目斯世,最缺乏的乃是攘利不先、赴義恐後、忠憤耿耿之人。這樣的人卻最易埋沒,“往往抑鬱不伸,以挫以去以死”。而那些貪婪退縮的庸俗之輩,卻往往“驤首而上騰,而富貴,而名譽,而老健不死”。那麼如何培養高尚獨立的君子之誌呢?曾國藩講,“胸懷廣大,須從平淡二字用功。凡人我之際,須看得平;功名之際,須看得淡,庶幾胸懷日闊”;“君子欲有所樹立,必自不妄求人知始”。“尚誌”切忌“喜譽惡毀之心”,即“患得患失之心”,“於此關打不破,則一切學問才智,實足以欺世盜名”。總之,“尚誌”之目的在於“做好人,做好官,做名將”,亦為“好師好友好榜樣”。
曾國藩治軍亦推重“誠實”。他認為,“天地之所以不息,國之所以立,聖賢之德業所以可大可久,皆誠為之也。故曰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人必虛中不著一物,必心中別著一物。心中別有私心,不敢告人,而後偽造偽言以欺人;若心中了不著私物,又何必欺人哉?其所以欺人者,亦以心中別著私物也”。那麼何為“私物”呢?曾氏雲:“所知在好德,而所私在好色。不能去好色之私,則不能欺其好德之知矣。”因此,“誠者不欺者也,不欺者心無私著也”。他強調做人要光明磊落。“知己之過失,即自為承認之地。改去毫無吝惜之心,此最難之事。豪傑之所以為豪傑,聖賢之所以為聖賢,便是此等處磊落過人。能透過此一關,寸心便異常安樂,省得多少糾葛,省得多少遮掩裝飾醜態”。“誠實”於治軍頗為關鍵。“用兵久則驕惰自生,驕惰則未有不敗者。勤字所以醫惰,慎字所以醫驕。二字之先,須有一誠字以立之本”;“以誠為之本,以勤字慎字為之用,庶幾免於大戾,免於大敗”。湘軍中盡用儒生,亦不乏武將,曾國藩對二者的團結尤其注意,教之以一個“誠”字:“文員之心多曲多歪,多不坦白,往往與武員不相水乳,必盡去歪曲私衷,事事推心置腹,使武人粗人坦然無疑”。曾國藩專用誠實質樸之人,認為“軍營宜多用樸實少心竅之人,則風氣易於純正”。因此,“湘軍之興,凡官氣重、心竅多者,在所必斥;曆歲稍久,亦未免沾染習氣,應切戒之”。“觀人之道以樸實廉潔為質,有其質而輔以他長,斯為可貴;無其質而長處亦不足恃。將領之浮滑者,一遇危險之際,其神情之飛越足以搖惑軍心;其言語之圓滑足以淆亂是非”。曾國藩常說“軍事是極樸實之事”,故盡管編練湘軍前從未治軍,卻仍不拘泥二十三史,認為除班馬所記軍事外皆不可信,乃“文人以意為之,不知甲仗為何物,戰陣為何事,浮詞偽語,隨意編造”。他主張任用誠實之人,“凡正話實話多說幾句,久之人自能共亮其心,即直話亦不妨多說,但不可以訐為直,尤不可背後攻人之短。馭將之道最貴推誠,不貴權術。吾輩總以誠心求之,虛心處之:心誠,則誌專而氣足,千磨百折而不改其常度,終有順理成章之一日;心虛,則不客氣,不挾私見,終可為人共諒”。
曾國藩認為治軍尤要做到“勇毅”,不可輕易奪其誌。“大抵任事之人,斷不能有毀而無譽,有恩而無怨。自修者但求大閑不踰,不可因譏議而餒沉毅之氣”。選拔人才亦如此,“但求一長可取,不可因微瑕而棄有用之材。苟於嶢嶢者過事苛求,則庸庸者反得幸全”。曾國藩回顧當年艱難困頓於湖南江西之際,“幾於通國不能相容,六七年間浩然不欲複聞世事,惟以造端過大,本以不顧生死自命,寧當更問毀譽?”在此期間,曾國藩從“耐煩”二字痛下工夫,堅定意誌,“成敗聽之於天,毀譽聽之於人,惟在己之規模氣象,則我有可以自立者,亦曰不隨眾人之喜懼為喜懼耳”。治軍尤其如此。“軍事棘手之際,物議指摘之時,惟有數事最宜把持得定。一曰待民不可騷擾;二曰稟報不可諱飾;三曰調度不可散亂”。曾國藩將治軍比作行船,雲:“如遇大風暴,隻要把舵者心明力定,則成敗雖未可知,要勝於他舟之慌亂者數倍。若從流俗毀譽上討消息,必致站腳不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