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愷撒把這件事說給克婁巴特拉聽時,他特別想知道她能否接受自己的做法。他很快就明白,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雖然他在尼羅河的遊船上曾經隱隱約約地猜疑過安東尼,但現在他作為獨裁者的名望已經讓他的權力真正達到了無人能夠質疑的程度,他的威風足以讓敵人聞風而逃。再說,他絕不能讓這僅有的兩個值得他全心信任的人分開。他必須把這兩個人和自己緊密團結在一起。實際上他已經這麼做了。
愷撒和安東尼一起到台伯河邊的別墅去看克婁巴特拉。在大門到別墅之間的柏樹林蔭道上,這三個人會麵了,而且都十分激動。愷撒用一隻手摟著克婁巴特拉的纖腰,用一種不加掩飾的占有者的目光看著她。身邊的這位年輕人羨慕的神情讓他倍感滿足。因為他對安東尼有著一種慈父般的愛。所以他也認為安東尼會用一種晚輩對長輩的尊敬目光看待他的這種無拘無束的行為。這時愷撒的心情格外好,他覺得年齡並沒有對他產生太大的影響,對自己更增添了一份信心,甚至高興得有些忽略了身邊的一男一女。
安東尼今天是第一次觸摸到克婁巴特拉纖細的手,第一次領略並陶醉在她的眼神、微笑和芳香中。十年前,當她隻有十四歲時,他們在她父親的宴會上有過一次會麵,盡管沒有留下太深的印象。現在,他正當壯年,不可能不喜歡這位二十四歲的美女。其實這就是他想方設法希望得到的女人。但擁有過許多女人的安東尼從來沒想過要在她身上碰碰運氣。他總是與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雖然他觀察她時也總盡可能地近一些。今天他在這裏必須尊重這位屬於愷撒的女人,正如有愷撒在時,他就不能修改任何愷撒的命令一樣。
克婁巴特拉的美貌讓兩個男人好一會兒才漸漸平靜下來。三個人當中,獨有她能看得清並了解另外兩個人。兩個男人的四隻眼睛都盯著她看。一陣紅暈湧上她的麵頰,她的理智與兩個男人的清醒比,略有些不同。
安東尼這位以前的騎兵隊長現在更成熟穩健而且溫文爾雅了。他今年三十五歲,比任何時候都更加英武。他有一頭鬈發,棕色的胡子,豐滿的麵頰。看得出他對自己信心十足,而且與人們的相處十分融洽。她在這個健壯的男人麵前感受到一種誘惑,這種誘惑來自於祖先遺傳下來的基因,不時地想擺脫羈絆衝出她的身體。另一個男人是又高又瘦,他消瘦的骨架很難喚起別人的熱情。由於長年南征北戰,他的皮膚黝黑而又粗糙,臉頰如刀削般清瘦,鼻梁高挺,好像隻要碰到它們就會傷著人似的。盡管他的頭發已經開始謝頂,而且比安東尼年長二十歲,卻不僅表現出了高高在上的絕對權威,還展現出了強烈的衝動。對這一點,克婁巴特拉覺得十分好奇。年齡並不能決定一切,女王更相信自己的直覺,她認為兩個男人當中,長者更有國王的氣質,因而也是更適合自己的那一位。
就這樣,愷撒沒有付出征戰的代價就取得了一生中最大的勝利:贏得了自己的朋友和情人,並讓兩人與自己和諧相處。
克婁巴特拉認同的這位新朋友已經有了自己的妻子,名叫福爾維婭。女王對她一點好感也沒有,她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平民的女兒要把目光放在最高的王權上。女王由於自己出身高貴,平民和奴隸的生活理想對她而言遙遠又陌生。盡管她自己已經依靠著野心和陰謀登上了王位,她並不覺得滿足,最近兩年,她還想追求更多的權力。但出身平民的愷撒是個例外,女王對他不但不陌生,還很尊敬。畢竟他也是維納斯的後代。在這個共和國裏為什麼那些有點年頭的家庭都喜歡吹噓自己是古老家族呢?那些羅馬大家族之間有著錯綜複雜的聯係,男男女女通過婚姻、離婚、再婚不斷重新組合。克婁巴特拉在羅馬居住的這一年時間裏對這種現象已經見多不怪了,真正讓她意外的不是不道德行為太多,而是所有的風流韻事都是因金錢而起,所有的離異都是為政治利益而生。
一位古代作家曾說,福爾維婭除了有女兒身之外,渾身上下再也沒有一點女人味,她的野心就是統治統治者,指揮指揮官。但她對那些與她同屬一類的冷漠而充滿野心的男人毫無吸引力可言。她雖然才二十四五歲,卻已經先後與三個自由人結婚,生了四個孩子。羅馬市民在她身上尋找的談資往往是她的哪一任丈夫更墮落,第一個還是第二個?安東尼是在多拉貝拉奪走了他的妻子安東尼婭之後才娶的福爾維婭。可笑的是,安東尼的好朋友杜裏奧因為欠了安東尼一大筆錢,用妻子來抵債的。
克婁巴特拉對羅馬的認識越多就越對這個用投票方式選舉產生的政府嗤之以鼻。權力總是通過賄賂、繼承、通婚、離婚和收養之類的手段變易其主的。所有這些都便於她實施自己的想法和愷撒實現推翻憲法,建立君主製帝國的目的。
克婁巴特拉十分精明,除了愷撒她誰也不相信。她能夠接受安東尼的友誼,甚至是福爾維婭的,因為他們都痛恨愷撒的敵人,對於她不相信的人他們也都持懷疑態度。譬如,克婁巴特拉就知道安東尼恨西塞羅,因為西塞羅把安東尼母親的第二任丈夫判處死刑,而且這位自稱是道德家的人還和他最喜歡的女奴狄諾睡過覺。雖然克婁巴特拉在羅馬新結識了一些朋友,她也不能完全信任他們,因為他們都反感愷撒,所以也會影響到對她的信任度。事實證明她的這種直覺是對的。
有一天晚上,愷撒給克婁巴特拉講述了安東尼的一些故事。有一次,他參加喜劇大作家希庇亞斯的婚宴後,在廣場向民眾演說時竟然吐了。又有一次他叫來幾個歌女到一些善良正直的人家麵前唱淫歌豔曲,吵得人家無法入睡。克婁巴特拉告訴愷撒,她對這位酒神一般瘋狂的安東尼的喜歡超過西塞羅和布魯圖一百倍。愷撒笑了笑,仍用慈父般疼愛的口吻說,布魯圖是一個知識淵博的哲學家,而安東尼能在法薩盧斯戰役中率領軍隊奪取勝利,他們倆不一樣。但愷撒從來沒有提到過他的外甥屋大維,克婁巴特拉從他的沉默中甚至覺察出了他對那個年輕人的反感。他沉默的理由是,作為一位貴族他要捍衛自己的家族,讓它不受指責,就是她來指責也不可以。
現在,愷撒如願以償地擁有了一個美滿的新家,他的目光經常停留在已經年滿三歲,和他如同一個模型中做出來的兒子身上。克婁巴特拉當然知道愷撒心中的計劃。盡管黨派問題還要慎重解決,她的上空還有陰影籠罩,但在愷撒強有力的臂膀的保護下,別人好奇的目光靠近不了她們母子二人。在羅馬城的第二年,克婁巴特拉變得越來越傲慢,她的花園別墅很少接待來訪者,這個被羅馬社會接納了的外國人似乎真的變成了侍臣們擁戴的女王了。西塞羅在他與別人的通信中已經直接稱她為“女王”了。
克婁巴特拉希望愷撒現在就能推翻憲法,因為這樣做實際上已經沒有什麼阻力了。她要讓她的婚姻在形式上的最後一道障礙也被清除幹淨。由於沒有證據我們不知道她的弟弟,那個與她有婚約的小托勒密現在何方,他在克婁巴特拉待在羅馬的第二年裏似乎消失了。他是肯定不會同意離婚的,那樣不就促成了自己的合法妻子與別人的結合嗎?他更願意領導著羅馬和埃及兩地反對克婁巴特拉的派別,為什麼要成全她呢?他從來就沒做過一天她的丈夫,她比他大十二歲,他出生時她的童年時代早就過去了,而且托勒密家族本來就毫無親情可言,人們也不知道他的母親是什麼人,那麼還有什麼能夠阻攔克婁巴特拉去鏟除這個擋著她的成功之路的男孩呢?是因為血緣關係嗎?克婁巴特拉是聽著希臘和埃及的神話故事長大的,這些神和羅馬貴族一樣,在殺死自己的血親時從來就沒有猶豫或後悔過。所以,道義怎麼可能成為阻止她的理由呢?
托勒密消失了,克婁巴特拉的前途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