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立解其意,心下計較不迭:弄無悲在此,吾絕難取弄無憫性命;即便功成,若弄無悲不承吾計,肩山失首,知日彌危。思及此處,心念一轉,反再暗道:若先遂了無悲心意,一旦遠走,正氣蕩然,弄無憫魔氣豈非再難遮掩?
正自思量,卻感弄無悲已是徑直而外。無憂一驚,曲肘疾扯了弄無悲一袖,顫聲詢道:“何往?”
“九共天下,尚不得寸土容身?”
“無憂離肩山,自是無憂;無悲離肩山,知日危矣!“
弄無悲麵現吾吾之色,往複思忖,已解無憂之意。
“兄長心下,於無憂多有疼惜;待三五時日,你我負荊返歸,兄長必不責難。”
無憂見字,又再切齒,冷聲笑道:”弄無憫之於吾,便似螝二首——一身兩口,齕吞相殺。吾知其心,尤勝自知。其毒流於髓,今日受此折辱,豈肯幹休?“稍頓,又再抬眉,定定瞧著弄無悲,一指撫其耳廓,柔聲接道:“即便你我得歸,屆時,吾當為汝妻,還是汝嫂?”
弄無悲立時悵然,足底飄忽,臂上生根,牢牢將無憂攏於胸前,長納口氣,腿腳愈軟,踉蹌便往屋外。
“多得幾日,總有解法。現下,自當離此是非之處,方為大善。”又待半刻,新字耀耀:“若是無憂心願,吾當......吾當跪乞兄長......成全!”
無憂輕嗤,再不多言,隨弄無悲攜抱,馭氣疾出;心下卻是難抑憤懣,苦笑暗道:弄無憫之言,果是不差——兄弟雖是同麵同形,心性之別,豈止天淵?軟心難下硬手,又總要保全諸人,見不得一損一傷;如此,當真索然寡味!思及此處,無憂長納口氣,眼目一闔,麵上反見安然,酥手輕扯弄無悲,軟聲勤拳,柔柔求道:“無悲,遂汝所願,無論何處,吾當同往。”
弄無悲腳下未停,麵上倒見師師然,頰上一紅,反將身子一撤,稍遠無憂半寸。
無憂唇角微抬,又再接道:“然離宮之前,無悲需得應無憂一求;不然,失魂喪魄,吾亦不離肩山!”
弄無悲心下一緊,驚步乍止;眉眼一垂,查無憂嫣然,見之森森。
第二日,醜時方過。
弄無憫橫臥榻上,納氣深重,目瞼陡地一緊,瞠目轉醒。
“無憂?”弄無憫啞聲輕喚,後便搖眉,口內一澀,撐身而起。
“此一戲,吾以性命作賭,現下看來,一敗塗地!”弄無憫踱步近桌,徐徐取座,闔目以神識搜遍肩山,早失弄無悲同無憂行跡。弄無憫唇角反抬,輕聲自道:“不出所料。”話音初落,心若墮萬仞之崖,空落離殼;單掌一抬,眨眉功夫,便見一白釉托盞,懸空浮動,煞是出奇。弄無憫抿唇,鼻息彌重,麵上倒似亦哭亦笑,口唇再開,徑自喃喃:“汝等二人,一不念千歲同根之誼,奪妻寡意,棄知日於不顧,視手足如無物;二不思一夜同衾之恩,負心絕命,碎吾之傾心,裂吾之厚意......彌天之罪,自不容誅!“
“空糜九州鐵,難鑄如斯錯。”弄無憫稍頓,抬聲淺笑,結眉抬指,便將那合巹酒盞托於麵前。
“如此,莫怪吾辣手摧折!”言罷,另一掌陡闔,便見那白釉托盞登時不見,其掌化拳,稍近合巹酒盞,迅指之間,反見清液自拳內滴滴墜落,嗒嗒脆聲,尤是敲心;不消一刻,合巹酒盞便滿。
弄無憫搖首苦笑,仰麵將那酒盞盡了,眉頭緊蹙,輕道:“世上合巹酒,豈有這般酸澀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