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問:“怎樣才能成名?”
“有一個痛苦的童年。”忘記一個叫什麼名字的大作家這樣回答,好像是狄更斯。
羅國士是神農架山裏的砍柴娃。從砍柴娃到知名畫家,不知爬過多少崎嶇的山路,其中的艱辛隻有手中筆、身邊妻可以作證。
羅國士整天可以不說一句話,生人麵前無所措手足。作起畫來則“筆無暫暇”。羅夫人肖亮華熱情健談,可是,她的話十有八九談老羅的畫,有偏愛也有過責。她是“話無暫暇”,隻要談起羅國士的畫來就有說不完的話。應該說,是羅國士和肖亮華二人共同創造了畫家自我?
這部傳記可以作證。盡管羅國士夫婦並不願意過早出版他的傳記。
羅國士擅長山水。兼工花卉,精於書法,他的作品藏之百姓家,藏之名館,馳名海內外。
羅國士長期觀察真山真水,重視表現真情實感,而且始終如一。他注重意境、章法、筆墨的統一,注重水、墨、形、色的合諧,特別注重傳統繪畫於似與不似間的栩栩如生和幽韻悠邈?
羅國士的山水厚重、飄逸,工寫得兼,似有“元四家”的畫風;羅國士取其意氣,聊以寫胸中逸氣,似又繼承了宋元“士人畫”的傳統。他的山水古雅與放逸、凝重與清秀、豪放與纖細、奇峭與沉穩、陽剛與陰柔兼而有之。固然,羅畫山水如趙孟頫的山水畫“有唐人之致,去其纖;有北宋之雄,去其獷。”然而兒時神農之野逸,久居北域之厚樸,坎坷現世之風流。審美意趣之沉鬱,搜盡奇峰之選材,使他的山水自然而然以陽剛為主。也許我喜愛狂放,所以他的大寫意、大誇張的筆墨——一如《月是故鄉明》的枯樹、《蠡湖探幽》的墨樹、《黃帝陵》《雁塔晨鍾》的古柏、《有福同享》一對鬆鼠的尾巴和《弱肉強食》裏五條虎尾的動感等讓人眼花繚亂的譎詭的技法和獨特的意境,我尤為欣賞。留戀而忘返。他的代表作當數長安八景係列、神農架係列和長江三峽長卷。可是,去年的現在(1995年7月6日)他捐贈給聯合國第四屆婦女代表大會的《長江三峽圖》構圖更奇崛,筆力更勁健,氣勢更宏渾,境界更遠大。《長江三峽圖》是羅國士山水畫的新突破、新裏程。該圖懸於亞運村會議中心會議大廳北牆外側,雄氣逼人,偉哉中華!
羅國士的花卉,首推月季。羅國士的優勢在月季,大家最喜歡的也是月季。他的月季獨領風騷,個人獨創的色彩突出。“長安月季王”的美稱當之無愧。
羅國士畫月季其所以成功,得力於他有意識地在形似、神似以及神形兼備諸多方麵開辟了新的藝術領域。
首先,羅國士得把月季畫活,起碼要在前人月季畫、花卉畫的基礎上大大跨進一步。他像體察真山真水那樣體察月季,甚至廢寢忘食。他突破在宣紙上塗粉的傳統禁忌,吸收西洋畫法,在花頭上大膽施粉,從而取得意想不到的藝術效果。他在畫花技時,放棄骨法勾勒而取沒骨畫法,一筆三色。生意盎然。最有意思的是他在一個偶然的機會,即在苦苦琢磨中不意打翻肖亮華送來的茶水時發現了一種叫“皮紙”的包裝紙,一張不起眼、不值錢的粗薄的皮紙,竟然洇出小小的朦朧和空靈!漸漸地,“鮮花無價”,羅國士在不值錢的形同廢紙的紙麵上繪出飄逸、鮮活、風姿綽約的月季花來。
元初,戰亂不止,造紙業受到影響,宣紙短缺,隻能供應一種叫作“大白皮”的“皮紙”這類紙適宜畫山水,所以“元四家”畫山水多用這類紙張。這種紙也適於畫花鳥,如“元四家”筆下之“墨花墨禽”。我不知道羅國士畫月季的“皮紙”是否就是元初的“皮紙”。
其次,羅國士得把月季畫神,賦與月季審美情愫,這就不僅要求他將自然形態的月季畫活,而且要求他把各種自然形態下的月季畫活。他必須畫活春、夏、秋、冬四季不同的月季,必須畫活陰、晴、圓、缺、風、雨氣候各異的月季,必須畫活水中的、霧中的、雪中的、晨曦中的、霞靄中的、月下清輝中的和急風暴雨中的月季,必須畫活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的月季(包括它的枝、葉、刺)在以上各種不同環境中的截然不同的或堪稱入微的表現。這是非常困難的,羅國士刻意求之。月季和其它花卉不同,形態迥異,而且有刺兒。羅國士讓他的月季兼蘭、竹、菊、梅、牡丹之絢爛而共有之,又將月季特有的、如芒似戈的尖刺作為陪襯烘托,在強烈對比中顯出柔中有剛或剛中有柔的儀態風格。在以上這個基礎上,隻有在這個基礎上,才得以遊刃有餘地、水乳交融地表現出不同環境中創作主體的喜、怒、哀、懼、愛、惡、欲等七情六欲以至更為普遍而又千差萬別的人類的情緒反應和生活的情調,表現出美——生活美、時代美、個性美、藝術美。而且要讓月季帶上個性特點,就像徐渭畫牡丹那樣,“牡丹為寶貴花,主光彩奪目,故昔人多以勾染烘托見長。今以潑墨為之,雖有生意,終不是此花真麵目。蓋餘本窶人,性與梅竹宜,至榮華富麗風若馬牛,宜弗相似也。”以上種種為第二大關,這一關更難,羅國士還沒有過去,還沒有真正到達像齊白石畫蝦和徐悲鴻畫馬的口碑如風的完美境界。羅畫月季幾乎幅幅可愛,觀者目不暇給——看那《香滿長安春四季》的細麗,《紅葉捧雪》的對比,《刺梅呈嬌))的雅氣,《淡擧白月季》洗煉到了極致的素雅,《問花花不語》如泣如訴不盡雨淚交加!看那《春色滿長安》枝、刺的銜接與過渡以及整體結構的富有生氣。《迎寒放北枝》團墨銳刺紅一點,風刀霜劍嚴相通,極盡烘托渲染之能事,愈顯出這點紅來之不易!《墨顏麵世》黑中透出清氣。黑得骨骼不凡,《春風融融》、《夏雨霏霏》、《秋色璨璨》、《冬雪盈盈》四季月季偏以白寫替、以黑寫夏、以紅寫冬,真個無彩之處勝有彩、“墨寫桃花似豔妝”(元代王淵不但錦雞用墨,而且牡丹桃花用墨),在“變形”、“變色”尤其是“墨分五色”上顯示出嫻熟的造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