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學會了撒謊。她將男人挑逗的欲火焚身,然後撅著小嘴說,“今天不行,我月經來啦。”
她知道勾引,然後離開,尋找一個更有利的位置抬高身價。她如此冷漠,美麗,仿佛頭戴花冠,拖著長裙。她走到哪裏,哪裏就有危險。她讓男人們喝酒,喝醉,讓他們爭風吃醋,打架。
她是閃亮,卻照不到自己的陳舊。
有些撿垃圾的婦女,好心的大嫂,常常勸告金珠,“閨女,別幹這行了,到老落不下好身子,趁年輕,找個相好的過日子吧!”
她喜歡上了一個司機。
那個小青年吹著口哨,關上車門,走過她的窗前。她看到他的胡子,他的眼睛,他的肩膀和手。是的,有些男人隻需要看他一眼就會愛上他。
有了愛,就有了天堂,即使是在地獄,在困苦的日子裏。愛使地球轉動,使太陽發光,使萬物生長。
對她來說,愛的最高境界就是做愛。
金珠對車老板說,“告訴那小青年,晚上我去他的房間。”
夜色來臨。
笑容是一個妖精,Rx房是兩個妖精。她上身赤裸,有些羞澀的站在那小青年麵前。
我們的文明是妓女穿的那薄薄的裙子,現在那裙子也脫下了。
她閉上眼。
房間裏,一隻蒼蠅趴在另一隻蒼蠅身上,一邊飛,一邊做愛,在空中達到了高xdx潮,誰聽見了它們的尖叫。
高xdx潮之後,金珠象一隻貓伏在小青年懷裏。她用手指在他胸膛上劃圈。
“你叫什麼名字,”她問。
“我叫下次再來,嘿嘿。”
小青年說完,將一張百元鈔票“啪”貼在金珠屁股上。
金珠的臉立刻紅了,她撅了撅嘴,說,“我不要你的錢。”
一個星期以後,小青年吹著口哨又來了。金珠將他的駕駛證藏在自己的胸罩裏,鬧了一會,金珠對小青年說,“你帶我走吧!”
小青年說,“這,可不行。”
兩個月以後,金珠對那小青年說,“你得帶我走,我這月沒來,我懷孕了。”
小青年說,“不能賴我啊,誰知道你懷得誰的孩子。”
金珠說,“就是你下的種。”
小青年說,“我不管。”
金珠說,“這輩子我就跟著你了,我肚子都快大了。”
小青年說,“你吃飽撐的吧!”
金珠說,“求你了。”
小青年說,“你這婊子。”
金珠說,“我……我愛你。”
小青年說,“滾……我揍你。”
“我愛你”這三個字換來的是“我揍你”。他是這麼壞,又是那麼好,金珠想。她赤身裸體躺在床上,等待著隔壁房間那個心愛的男人。窗外的月光照進來,敲門聲卻始終沒有響起來。半夜,金珠聽到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她立刻批上毯子衝出去,一屁股坐在駕駛艙的副坐上。
“想跑,沒那麼容易,哼。”金珠對小青年說。
“你回去穿好衣服,我帶你走。”小青年說。
“我傻啊,一下車,穿好衣服,你早沒影了。”
“那好吧。”小青年惡狠狠的說。他踩離合,掛擋,加油門,車猛的一竄開上了公路。
第二天清晨,有個渾身赤裸的女人走在127國道上,她進入市區,立刻引起了喧鬧。
早晨的太陽照著她的屁股,背,腳後跟。她捂著臉,長發遮不住Rx房,乳頭凍的發黑,她的小腹平坦,黑色草叢下是生命的源泉。
我們也是從那裏出生。
這是天地間多麼奇特的景觀。一個女人散發著原始的氣息,在清晨走在自己的影子裏。街上的人都驚鄂的大張著嘴。
各種各樣的目光象箭似的射在她身上,驚喜的,驚訝的,淫蕩的,下流的,鄙夷的,憐憫的。變幻不定的心態,很多圍觀者也在那一刻學會了疑問。
她是誰?
她是一個女人,也就是說她是我們的母親,姐妹,和女兒。
這好象是一個什麼儀式。她走在無限的時間中,無限的空間裏。每走一步都震撼著人的心,震撼著這個世界。
淚水一路滑落,起風了,這個風塵女子一塵不染。
金珠捂著臉,穿過整個城市,回到車老板的旅店。她的屁股上有個清晰的鞋印,肚子裏有個模糊的孩子,這都是那小青年留下的。她愛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金珠蒙上被子睡了兩天兩夜,從此她不再笑了,也就是說不再漂亮了。一個女人不再漂亮,就由春天直接到了冬天。金珠完全墮落了,給錢就讓幹,大聲的毫無顧及的呻吟浪叫,她的身價由200慢慢降到了20塊錢。
貓三狗四,豬五羊六,七個月過去後,金珠生下了一個早產嬰兒。
有了孩子,金珠的腰變粗了,Rx房耷拉,屁股下墜,身材臃腫。她的客人越來越少,車老板越來越討厭她。有一天,車老板對金珠說,你怎麼這麼能吃,你這個飯桶。
第二天,車老板將她和她的“那小玩意”趕出了旅店。
金珠在河堤上搭了間房子,以撿垃圾為生。她對鄰居說,我要把孩子養大,我要讓他上學,我要讓他當大官。在一九九九年那個漫長的雨季,假如有人打著傘站在滄州郊區的橋上,會看到一個破房子裏有位婦人用塑料盆接漏到屋裏的雨,她的孩子在床上啼哭。
金珠有時還會到那旅店裏賣淫。
2000年7月30日晚,下著大雨,車老板的旅店裏來了五個客人,其中的一個躺在擔架上奄奄一息,另外四個衣著奇特。
他們要了一桌子菜,大吃大喝,酒足飯飽之後,來了一個女人。那女人很胖,臉上寫著賣淫,手上寫著失業,左邊屁股寫著貧困,右邊寫著無知,張開嘴就可以看見肚裏的饑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