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諫道:“我沒有不舒服。隻是心裏難受,就哭起來了。”
那青年男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試探著問道:“你這衣服……”
蕭諫悔悟過來,自己穿了一身新郎的紅衣服,傻乎乎地蹲在這秦淮河畔大放悲聲,的確怪異了一點,當下伸手就脫衣服,口中喃喃道:“這衣服不能穿了,真不能穿了!”把外袍脫下,一把扔進了秦淮河中,接著開始脫中衣,隨脫隨扔,然後隻剩了裏衣,光著胳膊腿站在那裏,忽然身上一涼,覺出不對來,登時尷尬無比。
而後一幹人看著他,都愣住了。那男子微蹙眉,片刻後道:“你冷不冷?”
蕭諫呐呐道:“也沒覺得冷。”見那男子身後的隨從已經露出了笑容,他忽然感到無比的難堪和羞澀,臉色一點點漲得緋紅,低聲道:“不好意思,忘形了。”
那男子也不在意,道:“我船上有衣服,要不要上去先穿上?”
蕭諫道:“如此也好,多謝兄台。”當下隨著他上了船,待進了艙室,見那船外表也就是一隻舊船,室中之陳設卻甚是雅潔精致。
那男子吩咐隨從去拿了一套黑色的衣服過來給蕭諫,蕭諫連忙穿上,聽他又問道:“你究竟是怎麼了?為何這般傷心?”
蕭諫低頭不語,片刻方道:“說也無妨,我……我被我的新娘嫌棄了,她瞧不上我,竟然在拜堂的時候要以死明誌。我還有什麼臉見人!”邊說一邊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那男子勸道:“子不我思,豈無他人?她不喜歡你,自然會有別的女子喜歡你。以你這般人才,還怕找不到更好的姑娘嗎?自己躲到這裏哭什麼?”
蕭諫搖頭歎氣,想起來自己從十六七歲開始奶奶就開始張羅自己的終身大事。如今兩年有餘,這中間說了多少門親,卻都不明所以地無疾而終,果然悲慘落寞。他看這男子溫柔和善,雖是初次相逢,卻忍不住把心裏的抱怨說了出來:“今年我奶奶找那算卦的找了十幾個呢,都說我紅鸞星動,結果卻這樣!看來算卦的都是騙子!回頭我定去金陵城中砸他十個算卦攤子出這一口氣!”
那男子笑道:“算卦的也不過靠著胡說幾句混個溫飽,你又何必和他們計較?”
蕭諫想想也是,便抬頭道:“過去的事,不提也罷,多謝兄台贈袍之恩。兄台可否留下姓名及府邸所在之地,改日容我登門拜謝?”
那男子道:“我家離得很遠,拜謝就不必了。我叫林再淳,你呢?你叫什麼?”他問話甚是直爽,蕭諫道:“在下蕭諫。”
那男子嗯了一聲,道:“你和我大哥一個姓,說不定是一家子的。你還沒有用午飯吧,請你一起用飯可好?”
蕭諫猶豫了一下,他今日大婚,激動之下連早飯也沒有吃進去,如今果然是餓了。林再淳見他躊躇,便道:“公子何必拘泥於世俗之見?不過是一起吃個飯而已。”
蕭諫道:“那好,如此叨擾了。”
林再淳聽他答應下來,微微一笑,卻是清雅俊逸,溫柔可人,顯見的由衷地高興,道:“我經
常來金陵,這次卻是一個人,要見的人恰好又出去了,正嫌自己吃飯寂寞呢,有人陪著真好。”當下招呼侍從擺上午飯來,蕭諫也不跟他客氣,兩人雖是萍水相逢,但推杯換盞的一點兒都不耽擱,席間林再淳道:“我這兩天還不走,你若是無甚要緊事,明天也過來和我一起吃飯如何?”
蕭諫道:“好啊,沒事兒我就過來,明天我帶著朋友和妹妹一起過來可以嗎?明天我來做東。”
林再淳笑道:“人越多越好,我就喜歡熱鬧。”
兩人言談甚歡,那林再淳舉手投足間舒緩雅致,風度怡然,頗有魏晉高人之遺風。他慢吞吞地勸解著蕭諫,蕭諫聽著他的輕聲細語,一腔怨氣漸漸地平息下去,不知不覺已經是夕陽在天,蕭諫卻還是不想回去,不想麵對那想起來揪心看著窩心的現實,卻聽河岸上有人一溜小跑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呼喚道:“蕭少爺!蕭家少爺!你在哪裏?”
蕭諫一愣,跑到船頭去看,卻是丁無暇的貼身小廝小福,當下答應了一聲:“在這裏!找我作甚?”
小福子一見他,登時捶胸頓足:“蕭少爺,小的們找您找瘋了,您卻在這裏樂和!快回來吧,太師府……太師府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