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這麼指鹿為馬的扭曲事實,王三娘氣得一口氣沒提上來,險些沒厥過去,抖抖著手,指著在地上撒潑的二嬸,“你”、“你”的,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往下處說。
看到她說不出話來,王李氏鬧得更歡了,不停拿手捶著地:“我怎就這麼命苦,嫁進你們王家,就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臨老還被個小輩指著鼻子罵,我犯得著麼我……你個沒心肝的小蹄子,就隻會跟我浪,也不想想自己那是怎樣貨色,能逮著個男人要你就不錯了,淨還肖想著揀高枝兒,也不撒泡尿自個兒照照鏡子,你配麼你!”
滿街都隻餘下她哭鬧的聲響,聽得分外刺耳。
王三娘杵在一旁,怒得赤紅的臉色漸漸暗淡下來,身子就如破敗的枯葉在風中瑟瑟發抖,冷不丁的,突然扭頭衝著人群跑來。
如此變故,眾人竟無一人反應過來,皆如被施了定身術一般僵在原處,怔怔地看到她往圍觀的一位端著針線籃的婦人衝去。
還未等婦人反應過來,一隻手猛地從籃子裏奪過剪刀,緊緊攥著,一步一步往王李氏和二癩子走去。腳步不重,卻一下一下,如同沉重的鍾聲敲打在半空裏,叫人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傅雲岫頓覺不妙,連忙往前走了幾步,揚聲衝她喊道:“三娘,你可別想岔了,為這等人犯不著……”
王三娘身子微微一僵,頓在原處半響,才緩緩轉過身來,一見到她,臉上慢慢流露出淒慘至極的一抹笑容來:“我記得你,你放心,那****答應你絕不輕生,便也不會反悔。”
還未等她再勸,便搖頭輕聲又道,“隻是,叫我認命嫁給這樣一個破落戶,我寧可絞了頭發做尼姑去!”話音未落,伸手拔出發間的釵環,一頭黑發頓時如瀑飛落,王三娘閉了閉眼睛,舉起剪刀攔腰就是一記。
三千青絲飄然落地,卻似重重一榔頭砸在眾人心頭,生生發疼。又聽她淡淡地開口:“待我出家了,看你們還能如何讓我出嫁。”
王李氏傻愣愣看著她,又低頭看看地上的發,突然大叫起來:“就算你真做了尼姑,你也還是我王家的人,這婚事,你甭想退得掉!”
“你要是不懂律法不知人情,便不要開口,省得徒惹笑話。”傅雲岫也被王三娘的剛烈深深震撼了,卻聽到王李氏還在一旁胡攪蠻纏,不由輕蔑地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世上誰人不知,出家為僧為尼,便是了卻塵緣,跟俗家身份再無絲毫關係。別說是像你家這樣的,就是皇家貴族,也再無瓜葛。怎地,莫非你覺得你竟比那些達官名門更加矜貴?連他們要守的禮都不用管?”
說完,也不去看她又青又白的臉色,認真地對王三娘道,“那****並未多言,其實還有一句佛理說得極好。”偏過頭,瞟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潑婦,和站在一旁又驚又怒的潑皮,冷笑道,“寒山問拾得,世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該如何處治?”
王三娘的身子猛然顫抖起來,驚詫恐慌地看向她,眼神閃爍,有憎惡,有憤恨,有淒楚,還有一絲淡得不能再淡的憂傷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