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隨筆 第8章風雪裏的花瓣——2008年湖南特大冰災期間紀實日記
(一)封鎖2008年1月23日
下雪了,停水了,氣溫降到曆史的最低點了。有房子倒塌了,有人在春節來臨之際回到人生的終點了,四通八達的道路被封鎖了。我坐在家裏,眼望著窗外飄飛的雪花,想著湖南近50年都沒有出現過的冰凍期,心情莫可名狀。
此時我的親人一個出差在外,大雪阻隔了他的回程;我的兒子和父母還有我的哥姐一家回到了冰天雪地的鄉下,他們住在完全稱得上是危房的泥磚屋裏,數天的停電使他們的手機早就處於關機的狀態,而他們的消息隔絕在凍結的山溝裏。
我已經有兩頓沒有吃飯了,所幸家裏還留存著一些餅幹,雖然沒有水隻能幹噎,而我也沒有洗臉,蓬頭垢麵地啃著已經有點受潮的餅幹,我的嘴唇有點幹裂了。但是比起那些掙紮在雪地裏的人們我算是非常幸運的,至少我坐在開著空調的溫暖的房子裏,我的腳踏在取暖器上,我的耳邊有音樂在環繞。
(二)黑暗中的掙紮2008年1月26日
今天是斷電斷水的第三天,天氣預報裏冰凍的程度還在加劇。家裏的餅幹全部吃完了,手機的電池也快用完了,礦泉水僅剩下空瓶了。遠在長沙的老公回來了,他風塵仆仆地走了40多裏夜路趕回來了,到家的時候已是深夜一點多,我懸著的心掉下來了。可是我的父母兒子還有姐姐一家三口,他們還住在鄉下的危房裏消息阻隔著。
我從超市買了一個水桶,跟著鄰居一起到附近的農村裏提井水,雖然路途不是很近,而且我住在高高的六樓上麵,可是缺水的問題總算解決了,我不用蓬頭垢麵地縮在屋子裏不敢出去。當然大雪天裏用冷水洗臉確也是一種意誌的鍛煉,記憶裏隻有上高中的時候才用冷水,而那時也隻有冷水可用。不過比起早幾天眼瞅著缺水斷電的團團亂轉,現在是文明進步多了。
隻是老公回來的時候帶回的省電力公司死了三個電工的消息讓我很沉重,而京珠高速公路上被困了七天七夜沒有吃喝的旅客更讓我楸心。當然遠在故鄉的親人尤其讓我夜不能寐,食不知味(老公回來後我不用啃餅幹了,我們在燒著煤球的小飯店吃缽子飯)。我時時刻刻擔心著他們的安危。好歹我與老公麵臨的是挨凍的困境,可他們隨時有著生命的危險啊!
在蠟燭的價格上漲到2元一支卻還供不應求的市場情況下,我與老公借助著他因交移動話費中獎的一隻人工充電的手電筒在黑暗中摸索著洗臉刷牙上床睡覺。冰冷的夜晚於是顯得格外長、格外難熬,夢中的我總是掉進冰窖裏濕漉漉地掙紮著。
(三)在冰麵上跳舞2008年1月30日
天氣愈發惡劣了,氣溫始終徘徊在零下三度以下,已經出現全城停電狀態了,甚至連電力調度室也一片黑暗,供電係統處於全麵癱瘓的狀態。身為電力局辦公室主任的老公日夜早出晚歸地奔忙著,我們的春節假期被宣布取消,新一輪的暴雨雪被預告即將來臨。
想著鄉下的那些親人,我與老公心急如焚。打了一個上午的114,終於查到同村鄰居的電話,急急地打過去,媽媽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她一個勁地要我們放心,可是我已經懸到半空的心在沒有見到他們之前怎麼放得下來?我決定請假回去一趟,將他們接到縣城來。
中午1點多,接到了司機的電話,他是老公聯係去老家接人的吉普車司機,他車子的後輪胎分別綁著七條鐵鏈,而他的車上備有鋤頭、千斤頂、汽油等一大堆應急工具,那是一種隨時處於與困境挑戰的架勢。我衝進車廂,與那些工具磕磕碰碰地朝故鄉前行。
一路上,除了地麵完全被凍冰裹住外,觸目可見的是橫陳的高壓電線幹和掉在田裏的高壓線。整個世界就像一塊千百年前的琥珀,在凝固中靜默。
司機表情嚴肅地把著方向盤,綁著鐵鏈的車輪緩緩地紮在冰麵上,而車行的速度就跟人的步移差不多。每隔幾分鍾就有一棵樹或者竹子倒在路上,阻擋著前行的方向。司機跳下車,用攜帶的鋤頭奮力處理著阻礙物,在零下三度的公路上,他的身體因屢屢下車排除障礙而冒著熱氣,我膽戰心驚地隨著車子的顛簸上下起伏著。
這是一條我從沒走過的路,司機也沒有經曆過。因為通往老家的路早被冰雪封鎖了,不僅封鎖了,更有幾台大貨車翻在路中央,根本無法通行。司機從朋友那裏打聽到的這條路可以輾轉到達老家,但是路麵隻有三米寬,路徑也遙遠幾十裏,平常來往的隻有鄉村的小貨車或拖拉機。因為環境陌生加之路麵狹窄,危險程度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