洬玄偶爾也會去人間溜達溜達,隻不過都是在晚上,他無法在白天裏現身,因為他的法力尚淺,沒有庇護接觸到一點陽光就會魂飛魄散。一直到那年鬼節他再次跟隨著眾鬼溜達出來玩,路過一座古樸的石橋時他眼底映入了一抹火光,一位穿著襖粉色齊胸襦裙提著大紅福字燈籠的女孩子一蹦一跳的走過石橋,路過他麵前的時候腳步一頓,睜著大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著洬玄。
洬玄突然想嚇嚇她,隻是他在做人類的日子裏從來沒有做過這些事情,隻好捏著嗓子瞪大眼睛手指在半空中沒規律的動著,用一種很尖帶著顫音的聲音問麵前這位隻有十來歲的幼童,“小孩子,怎麼晚了怎麼還不回家,來,跟我走吧。我會吃掉你的哦。”
本來洬玄還想再多說一些來嚇嚇她,隻不過捏著嗓子說話實在太不舒服了,沒幾句下來已經口幹舌燥。歸語看著他一臉蒼白指著他的鼻尖哈哈大笑了三聲,做了個大大的鬼臉回敬洬玄:“爹爹說鬼鬼都是很嚇人的,我才不信你是隻鬼,再說,哪有鬼長的這麼好看呀,為什麼你的左眼總是閉著的呢,明明你的眼睛很好看呀。”
他伸出手來覆上了自己緊緊閉著的嘴角冷笑了一聲,望著歸語那張天真的小臉完全沒有抵抗力,蹲下身子來拿著她的大紅燈籠搖晃了幾下衝歸語笑道:“真是有趣的小孩子,也不怕被我騙走了吃掉嗎?我的左眼一直都是這樣子,對了,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怎麼辦他對可愛的小孩子完全沒有抵抗力啊。
“我叫歸語。”
歸語仰起肉嘟嘟的圓臉朝洬玄眨了眨眼睛笑道,大紅色的燈籠在風中晃了幾下,那火光似乎要熄滅了。洬玄淺笑著捏了捏歸語小小的臉蛋,望著天邊開始出現了一抹異色,“歸語嗎?那洬玄明年的鬼節再來找你玩好不好?還是在這座石橋上見麵哦,今天快要破曉了,洬玄得快點回去了,下次見麵在好好聊呢。”
未等歸語伸出手來觸碰到他,洬玄已經消失在她麵前,隻留下風吹動燈籠薄紙的沙沙聲。
這是有史以來最帥的鬼和有史以來最不怕鬼的小女孩的鬼節對話。
自從回到忘川河畔那片妖治的罌粟花田,洬玄每日都會想起那日鬼節夜裏見到歸語的情景,開始期待明年的中元節好見到歸語,再和她坐在石橋旁聊上幾句。回應他的也隻有一大片風吹罌粟花田的陣陣簌簌聲,洬玄望向對麵,又看見一縷亡魂的身影消失在輪回台前,天邊始終蔓延著稀疏的雲霞,沒有太陽,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這裏隻有雲霞,河畔,輪回台,罌粟花田,還有他。
又一年鬼節到來,洬玄摘了一枝開得正盛的罌粟花直奔那座石橋,歸語早就坐在石階上對著亮著的燈籠說這話,隻不過洬玄沒有聽到。當那枝罌粟花從他手中遞過,再被歸語接過,他那懸著的心才放下,右眼的眸子閃了閃:“歸語以後每晚我都出來找你玩好不好?不然每年鬼節才能見你一麵我都要等好久。”
過了半響,那聲好聽的“好”落下,洬玄坐在歸語身旁說著那片罌粟花田有多美麗,但是每隔六個月它們就會重新凋謝,隔天還會長出新的花來,那果子埋在土壤裏無人理睬,說那片沒有太陽的天空的雲彩有多美麗……
說到最後洬玄才意識到自己也該回去了,站起身來拍拍快要睡著的歸語正色道:“快起來啦,我送你回家,這麼睡著小心被大鬼給抓著吃掉!”的確,鬼節百鬼夜行可不是開什麼玩笑的,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一些修行高的鬼怪們抓去補充靈氣,他不希望歸語出任何事情,因為,她是他做鬼時認識的第一個人類,也是最後一個。
歸語聽後臉微微紅了,提著那大大的紅燈籠衝洬玄吐了吐舌頭,“真討厭!”
洬玄也隻是淺淺笑著隱了身形跟在歸語後麵走到一處府邸門前,看著那嬌小的身影消失在緩緩合上的門縫中才瞥了一眼天上,太陽也快出來了。真可惜不能多留一會兒,洬玄回忘川河畔時順手在附近劃了幾筆做印記,他怕他回頭又忘了怎麼尋找到歸語的家,怕歸語說他爽約。
於是每晚太陽落山時,歸語的房門都是緊緊閉著,一盞橘紅色的蠟燭套了個燈罩,火光映在兩張臉龐上,兩人坐在榻上一直聊到太陽快要升起為止,而每次聊到一半歸語就抵不過困意頭一歪就睡著了,洬玄細心的將被子往上拉了拉,吹滅了蠟燭將一枝罌粟擱在歸語的桌麵上,再回頭看了熟睡中的歸語一眼才穿透過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