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還真以為你失蹤了,那天我已經想到,你和柯克之間勢必會有一場衝突,我把你看成‘自由’的一方,把柯克看成‘獨斷意誌’的一方——”
“那你想到我和柯克之間誰勝誰負了嗎?”伊爾問道。
“大概想到了,但我不能幹涉,因為我已把選擇權完全徹底地交給了百畝樹林,雖然我的初衷是要百畝樹林‘自由’,既然是自由意識下的選擇,哪怕百畝樹林走向另一種極端,因為沒有違背這種規則,所以我不能幹涉。”羅賓說道。
“你一直是以這樣一種態度和百畝樹林溝通的嗎?”伊爾問道。
羅賓歎了口氣,“我願想這樣的,可是——我終究還是越軌了,而且為此遭受了懲罰,也給百畝樹林帶來巨大傷害——這是我最後悔的。”
“你是指‘胡蜂’和那場大火?”伊爾說道。
“是啊!這件事,我本來不應該管的,我本來隻是個旁觀者,無權幹涉你們的——或者,至少命令奧爾和柯克把胡蜂巢穴炸掉之後就該即刻收手的。”
“你認為你違反了規則。”
羅賓點了點頭。
“但是沒人會抱怨你的,你這樣做證明百畝樹林在你心中的地位,你這樣做是出於關愛。”
“關愛會不會成為一種zhan有,我對百畝樹林會有一種zhan有欲嗎?”羅賓問道。
“這個很難說,關愛和自由本來就是兩難取舍的,想要平衡這兩者更是難上加難。胡蜂的毒性很強,我現在都很慶幸自己幸免於難,如果換成百畝樹林其他任何成員,都不會有我這麼幸運,如果有人因為胡蜂死去,你更不會袖手旁觀,所以,羅賓,哪怕再給你一次機會,我想結果也無非還是如此。很多時候,事情都是很難預料的,我們可以做的,隻能是‘接受’。”
羅賓點了點頭,“後來奧爾告訴我,你去了白莊,暫時不會回來的,我知道你的想法,就讓奧爾和我一起保守這個秘密,沒有對外界公布,隻有我和奧爾兩個知道。”
“那次去菜市場的路上偶遇奧爾,他還問我什麼時候回去,我說,時機未到——因為當時關於這其中的緣由我實在不想說,我隻想換個環境,使自己得以放鬆。”
“新環境下的確可以激發人思考,重新去認識,可是難道在百畝樹林,你是一直受約束的麼?”羅賓問道。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的,羅賓。很早以前,我就已經感覺到,百畝樹林變得很沉悶,這種氣氛波及到其他所有成員,結果大家都感到一種壓抑,不過習慣一段時間以後,大家又感覺不到了,隻有外人才能感覺的到。”
“——這種氣氛是我引起的。”羅賓默默地說。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你對百畝樹林的影響雖然感覺不到,但是非常深刻。”伊爾說道。
“我也不想這樣,有些時候真得無法避免,找不到出路。”羅賓說道。
“可能是你在成長過程中遭遇了挫折——是他們不理解你,誤導你嗎?”伊爾問道。
“這個我也說不清楚,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個錯誤。”
“你是在否定自己,羅賓。”伊爾說道。
“應該是吧!自從李小毛吃垃圾那件事情過去之後,我才意識到,生命應該是獨立存在的,不應該被某種意誌環境所左右,所以我就試著去忘記那些不快樂的記憶。”
“能這樣做最好,人都有免疫功能,包括心理上的,我想你很快就會快樂起來的,在不久的將來,到時候我們再回來一起團聚——羅賓,這段時間打擾你了,一會兒我把房後的木棚清理一下,明天我就要搬去白莊了。”
“唉,怎麼忽然間都要離開,你也不能留下來多呆幾天麼?”羅賓說道。
“不要難過,羅賓,我暫時就住在白莊,哪兒也不去,有時間我會來看你和柯克羅伯特凱瑞的,奧爾離我們有些遠,希望他不要把這裏忘記。羅賓你有沒有覺得,其實百畝樹林的這些夥伴們性格都不一樣,要不是因為生活在同一片林子裏,恐怕在其他任何場合都會視同陌路,我們之間共通的地方其實並不多。”
“說的沒錯,就不說你們了,尤四青每天和我形影不離,我都不知道她每天在在想什麼,對我而言,尤四青是神秘的,你也是,直到現在,我們才有機會坦誠相見,以前我們從來沒有過如此深入的交談。”
“除夕那天,我在白莊,忽然有了一個奇怪的念頭——我還是要回到百畝樹林的,這個念頭,我也希望見證在將來。”伊爾說道。
6
羅伯特、凱瑞、柯克,一起回到沙坡,羅伯特找到以前挖過的那個兔子洞,凱瑞幫他整理出來,把東西搬進去,晚上就和羅伯特住在一起。就這樣,凱瑞又在沙坡呆了五天時間,幫著羅伯特做些事情,他的腿還沒有完全好,不能走太遠的路,到了第五天的時候,凱瑞一看基本上沒什麼事了,就和羅伯特說她已經搬出百畝樹林了。
羅伯特顯出一臉的無奈——“我就知道你也會走。”
“不要難過,羅伯特,我住在荊棘嶺,你是認識的,等你的腿好了,隨時可以去找我。”
“那麼我說什麼都沒有用了?”羅伯特說道。
凱瑞沒有說話。
走的那天下午,柯克和羅伯特一起送凱瑞,羅伯特想要把凱瑞送至荊棘嶺,卻被凱瑞謝絕了,她說一來羅伯特的腿沒有好,二來,她看不了熟人離去的背影,再遇到那天柯克離開的情形,說不準她還會和羅伯特一起回來的。
凱瑞覺得到了和百畝樹林說再見的時候了,臨走之前,她要把百畝樹林牢牢地記在腦海裏,無論她在哪裏,當她閉上眼睛的時候,就如同自己身在百畝樹林,左手邊是那棵梧桐樹,東麵不遠處就是羅伯特的洞,後麵是……
凱瑞獨自踏上返程的路,本來她還以為這條路有多麼難走,實際上,現在的她已經能夠釋懷了,不在猶豫不決,她要重新開始,生命對她來說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她要繼續做很多事情。
凱瑞是下午離開百畝樹林的,回到荊棘嶺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時分,回去之後,把洞裏簡單收拾一下,之後來到洞外,目光朝向東北方向黑黑的百畝樹林,點點星光在東方閃爍著。
不知過了多久,生物鍾告訴她應該回到洞中睡覺了,可是躺下怎麼也睡不著,站起身,把蠟燭點燃,搖曳的燭光照亮整個洞穴,凱瑞覺得洞穴真的很小。
“反正也睡不著,索性起來打洞,那天柯克說裏麵的土質疏鬆,挖起來應該不困難。”凱瑞想到。
凱瑞把蠟燭挪到裏邊的牆壁上,俯下身去,一會兒身後就聚起高高的一堆土,正挖著,手爪忽然勾到什麼東西,用力拽了半天也沒拽出來,於是把上麵的沙土輕輕撥開,露出一道封口——原來是個口袋,裏麵裝滿了東西,凱瑞摸到口袋邊緣,把封口解開,從裏麵抓出一個物事,移到蠟燭前,盡然是一枚鬆果。凱瑞把蠟燭挪到剛剛挖開的洞裏麵,口袋被照亮了,凱瑞覺得口袋有些麵熟,放下蠟燭,繼續用力挖,把整個口袋從下麵拽了出來,凱瑞看明白了,這是她去年連門一起被盜走的5個口袋中的一個,難怪看起來這麼眼熟,她把口袋拉到一邊,繼續往裏麵挖,終於把另外四個口袋也挖了出來。
凱瑞做夢也沒有想到,丟失了將近一年的東西竟然會在這裏發現,她無法理解為什麼會這樣,心理忽然有些不安,這畢竟太超乎尋常了。
凱瑞覺得應該把這件事情通知給百畝樹林的夥伴們。就因為這五個口袋,害得朋友們相互猜忌,伊爾險些背了黑鍋,她要請奧爾過來了結這場懸案,她相信隻有奧爾才能給他們合理的解釋。
可是現如今,即便明白那次失竊案的真相還有意義嗎?百畝樹林正在慢慢恢複,過去的事情沒人願意提起,時間把一切真的假的統統給湮沒了。試想,為伊爾翻案,柯克必將處於被動的境地,重新激化伊爾和柯克之間的矛盾,這樣做實在不值得。
凱瑞該怎麼辦好呢?她實在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這件事情隻要一個人知道,那就是貓頭鷹奧爾,一旦事情調查清楚,她就要把它全部忘掉。眼下的事情是,她要去找那隻貓頭鷹,貓頭鷹就住在荊棘嶺北邊偏東的亂石崗上,可是凱瑞現在已經很累了,她挖了那麼深的洞,她需要躺下休息。
凱瑞忽而擔心這隻是一個夢,當她一覺醒來,會發現完全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或許她還呆在百畝樹林裏的梧桐樹洞裏麵,或許也有可能在羅伯特的兔子洞裏醒來。
(全書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