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隨時回來看你們的,或許天氣一冷我就會搬回來的。”凱瑞低聲說道。
“既然這樣,我就沒的可說了,即使你仍堅持自己的主張,哪怕永遠也不回來,我也不想說什麼了。我現在明白了,個人的意誌即使再強大,哪怕他能影響到整個群體,甚至是族群,可是當命運之神真正要決斷的時候,意誌也起不了絲毫作用的。個人意誌作為一個對象,其發展的進程必然會導致一個結果,這個結果是意誌自身無法左右的,就像生命麵對死亡一樣無能為力。換句話說,強硬的個人意誌就是個人本身的命運,他的未來在個人意誌的驅使下,設定好了,容不得做任何改動——除非他能夠徹底改變自己。”
“你決定改變自己麼?柯克,你現在變成了另一個樣子,變得我都感覺到陌生了。”凱瑞說道。
“我不能確信,但我確信自己是在變——這種變是被動的。奧爾、伊爾、羅伯特還有你,以及百畝樹林的命運,都在變,我無法不去思考這些,我要給自己一個能夠解釋這一切的答案。”凱瑞忽然覺得柯克變得和自己差不多了,以前無論遇到任何艱難險阻,柯克都會帶領大家克服困難戰勝它們,柯克在凱瑞意識裏總是高大威武的,可是現在——即使再強大的生命,當它遇到自己無法解釋的問題時,都會陷入深深的迷茫和不安,漸漸變得萎頓,疲憊不堪。
“你們都走了,我呢?我又該去哪裏?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柯克眼神裏透著灰暗。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荊棘嶺啊,那樣的話,我們還有個照應。”凱瑞眼睛一亮。
柯克搖了搖頭,“現在我知道,外麵世界沒有我要去的地方,我對環境不敏感,不出意外的話,我會一直在沙坡呆下去,直到老死。”柯克黯然說道。
“我會經常回來看你的,柯克,尤其是當我有困難的。”
“是嗎?我會很高興的。我想我該做些什麼了——關於百畝樹林,奧爾走了,他不再關注這裏了,我要接過他的工作,我要把百畝樹林誌繼續寫下去,或許有一天百畝樹林真的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百畝樹林誌才能算完成。”
“聽起來很悲壯,不要說的那麼遠了。”凱瑞說道。
“嗬嗬,不用傷感,我肯定先死在百畝樹林前麵,以後誰來寫都不管我的事了。”
柯克不再說話,凱瑞也沒說話,沉寂了一會兒,凱瑞說道,“我忽然明白,為什麼要選擇離開這裏,因為我們大家都被一種不詳或者說消沉的氣氛所籠罩,這樣下去,誰都會活不快樂,誰都無法得救,離開是一種解脫,大家把消沉的氣氛帶走,百畝樹林就會快點恢複起來,如果有新居民搬進這裏,對百畝樹林會是一件好事情。”
“沒錯,你說的很對,我現在有些明白了,不過,還有就是這消沉的氣氛源自那裏呢?——對了,有一個人不要忘記,就是羅賓,羅賓始終和我們在一起的,不要忘了,百畝樹林的故事就是他想象出來的。”
“你說起羅賓,我在夢裏還夢見羅賓了呢!荊棘嶺下麵的小溪邊,我看見他默默盯著溪水看,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然後我就轉身離去,奇怪,在夢裏我竟然不認識他,以為他是個陌生人,就走開了,然後聽見他的一聲歎息,醒來後,我才知道那個男孩應該就是羅賓。”
“各有各的運命,各有各的緣法,誰也左右不了誰,誰也無法幹預誰的選擇——我想羅賓也是為此所苦,無奈之下發出一聲長歎。我忽兒發現自己已經老了,對周邊的世界失去yu望。”
“不要那樣,柯克,最近是發生了一連串不幸的事情,先是胡蜂騷擾、然後又是那場大夥,之後尤四青死去,大家的情緒都很低落,我想,我們彼此退避,或許為了尋求生命底層的動力之源,奧爾回了老家亂石崗,伊爾去了白莊,他們都回到自己的出生之地,隻有在那裏才能喚起生命之初的力量,在那裏反思、重新確立自己的位置,重裝上陣,或許到明年的現在,他們就又會回到百畝樹林。”凱瑞說得精神振奮。
“那你呢?你去荊棘嶺目的又是為了什麼?那裏不是你的老家,明年的現在你會回來嗎?”柯克反問道。
凱瑞如對著鏡子的李小毛一樣,忽然間表情呆滯——關於這個問題,與其說她還沒有想過,不如說是在有意回避,她隻是憑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行進——很多時候,我們能對外界審時度勢,心如明鏡,可是於我們自身卻一紙空白,否則就是固守一隅,頑固的自戀和剛愎自用。
“我隻是隱隱地意識到,荊棘嶺在召喚我,盡管我不能肯定這種感覺可靠,但我已經陷入很深,無法回頭,我非要去那裏找出答案,否則決不罷休。”凱瑞堅定地說。
“我支持你的選擇,生命就得有些勁頭,不管是否值得,隻要去做就一定不會錯的。你說得沒錯,凱瑞,我想我該出去活動活動,找點事情做,不能在每天過著晨鍾暮鼓的日子。”柯克抖了抖羽毛,背上的羽毛乍起,抖了抖,然後慢慢恢複原狀。
凱瑞知道柯克為了轉移話題才這麼說的。
“沒錯,你應該學羅伯特多為自己做幾個窩,這樣經常換來換去,就像哪裏都是你的家一樣。”
“嗯,是個好主意。你看,從一來到沙坡,我就一直住在這裏,我想我可以把第二個窩建在沙洲——如果我是隻鵝或者鴨子就好了,我就可以從洋河上麵遊過去。”
“用你那隻竹排,那可是個寶貝,去年你就是用那個竹排救得我和羅賓特。”凱瑞說道。
“對了,你不想和羅伯特告別嗎?還有羅賓。”
“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要離開這裏,羅伯特一定會很難過的,我想我先在荊棘嶺住上一陣子,然後再回來告訴他們。”
“能為你做點什麼嗎?”
“你說起這個,我都忘記了,我找你來就是讓你幫我搬家的。”
“沒問題,東西都收拾好了麼?”
“差不多了。”
“什麼時候動身?”
“明天早上吧!”
“這麼早——”
“我已經想了好久了,就明天。”
“好吧!明天一早我就去你那兒。”
“有些遠,做好心理準備。”凱瑞說道。
2
傍晚的時候,西邊的天空挪來薄被似的雲層,周圍變得不甚清晰,濕氣來了。
次日天亮的時候,凱瑞沒有看到陽光,整個百畝樹林籠罩著白霧,不由的皺了皺眉頭,可是她已經和柯克約好今天要搬家的,她把包裹行李搬到樹下,東西很少,其實她自己就可以拿得走的,隻不過她不想一個離開,她怕自己會舍不得離開,有人做伴,或許會忘記這些傷心的東西。
一會兒柯克過來了,“要不等霧散了之後再走,或者明天?”柯克問道。
“沒事的,有霧更好,人工渠上麵一定很神秘,況且太陽又曬不著。”
“隨便你了——就這些東西嗎?洞裏還有吧!”
“沒有了,洞裏就剩一張床了,我想以後回來的時候,還可以住在那裏。”
“這樣很好。”柯克應到。
出了百畝樹林,霧就小很多了,周圍一片寂靜,上了人工渠南岸,往西走了沒多遠,霧就又變得濃重了,頭頂時而聽到喜鵲清脆的叫聲,凱瑞不由得想起了那次和羅伯特一起遠足時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