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毛在冰麵上跳來跳去，河中央的冰層向下塌陷，水就從冰層上麵流過，李小毛的腳就濕了，他想喝幾口冰層上麵的水，這時水裏麵有個動物在盯著他看，那隻動物長著長長的胡子，胡子上麵掛著水珠，毛發灰白相間，很蓬鬆，兩隻眼睛也是灰色的。
“你是誰？為什麼老是盯著我看。”
“我在看你喝水，你喝了我的水。”
“這怎麼會是你的水，這是河水——”
“是你從我嘴裏把水吸走了啊！”那個動物說。
李小毛低下頭慢慢去舔水，隻見那個動物也把舌頭伸出來，最終他們倆的舌頭連在一起，李小毛一吸，水流進口腔——“果真是我從他嘴裏把水洗過來的，真奇怪。”
“我不和你爭水喝，我換個地方去。”說完李小毛快速跑到岸邊，找了一塊很小的窪地，水很清澈，當他伸過頭去喝水時，那個動物又幾乎同一時刻出現在水裏，伸出舌頭。
“你為什麼跟著我，你到底是誰？”
“我從來沒有跟你，是你跟著我。”
“回答我，你到底是誰？”
“我是李小毛——”那個動物說。
李小毛覺得這個名字耳熟，因為他經常聽到這個名字，於是他說：
“你好，李小毛。”——咦，我不就是李小毛嗎？羅賓他們都叫我李小毛的。”
“你怎麼也叫李小毛。”
“我就叫李小毛。”
“哦，你好李小毛。”
“你已經問過一次‘你好李小毛’了。”
“哦，可我以前從沒見過你。”
“可我一直就認識你。”
“是嗎？那你怎麼從來沒有找我說過話，我這是第一次見你的。”
“唉——必須是你先向我說第一句話，我才能張口，我等你這句話等了好久了。”水裏的那個李小毛2（為了便於區分，把水裏的那個動物稱之為李小毛2）歎了口氣說。
“原來如此——你以前在哪裏見過我？”
李小毛2說，“水、鏡子、還有——奧爾的瞳仁。”
“奧爾的瞳仁？怎麼會看見我?”
“奧爾把你抓到天上，我在奧爾的瞳仁裏麵看出你極度的恐懼，仿佛了回到遙遠的生命初始狀態，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將要被喚醒了。”
“那麼我的所有事情，你都知道了？”李小毛忽如電觸一般打了個冷戰。
“是的，甚至包括你心裏想的，我都知道。”
李小毛臉上一陣發燒，趕忙用手遮住臉，他想起，他曾多次把羅賓的東西偷去，羅賓有一個很大的彈力球，球裏麵嵌著一個水晶一樣的東西，在夜裏也能發光，三個麵發出三種不同顏色的光。羅賓把球放在抽屜的一個紙盒裏，隻有過節或者十分快樂的時候，羅賓才會拿出彈力球來把玩，李小毛喜歡得不得了，可是羅賓從來沒讓他動過，李小毛求的厲害，羅賓給他一個小的土裏土氣的球玩，李小毛很生氣，於是一天下午趁羅賓不在家，李小毛把彈力球悄悄偷去，後來羅賓問起彈力球，李小毛失口否認，羅賓沒辦法，找了好幾天也沒找到，他做夢也沒想到，彈力球被李小毛藏在沙發底下，為此羅賓傷心了好長一段時間。
這時李小毛2麵帶冷笑，顯然他又知道李小毛現在在想什麼了。李小毛由羞轉怒，伸爪去抓李小毛2，嘴裏發出“嗚嗚”的吼聲，李小毛2被他抓的支離破碎，可當他一停下了，李小毛2又回複到原來的模樣，冷笑的更厲害了，李小毛再抓，李小毛2有冷笑變成變成狂笑，顯然，李小毛心裏的憤怒也被李小毛2知道了。李小毛前半身都濕了，“哇”得一聲哭了聲來，聲音越來越大，近乎歇斯底裏，嚇的李小毛2雙手亂搖，“不要再哭了，吵得我疼頭——不要再哭了，算我求你了”李小毛兀自哭個不住，眼淚“啪嗒啪嗒”落進水裏，臉上的毛完全濕透了，李小毛2隻好說，“我保證你的秘密絕不告訴任何人，天下就我一個知道，不要哭了。”李小毛邊哭邊說，“你自己都知道了，你還說不告訴別人，我不要你知道，我討厭你，恨死了。”
“你以為我想知道你的事情啊，為你那些事兒我都煩死了，頭痛的不得了。”李小毛2大聲地說，李小毛由歇斯底裏轉為嗚咽，李小毛2繼續說，“以後我將不再知道你的事情了。”
“是嗎？”李小毛忽然停住。
李小毛2點點頭，“當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你之後，我就不知道你想什麼了，更不會知道你將要做什麼了。”
“為什麼，你要走麼？”
“可以這麼說。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就要走了。”
“你有什麼使命？”
“我的使命就是等你醒來。”李小毛2平靜地說。
“可我一直醒著啊！”
“你沒有醒——從第一天你從你媽媽尤四青的體內出來時，我就在尤四青的瞳仁裏麵等著你醒了，那時後你的眼睛還沒有睜開，一個星期以後，你才睜開渾濁的雙眼，迎來這個世界的第一道光；之後你漸漸長大，有一天，尤四青給你斷奶，把奇怪的食物放在你麵前，教你和她一樣的吃飯，我還記得，你第一次排便時淒慘的叫聲，尤四青在旁邊靜靜地陪著，‘不怕，小毛，忍一忍，以後就不會再疼了。’；然後你在百畝樹林裏的長輩們關愛下成長，你是那樣的淘氣，他們包容了你的年幼無知；知道你吃垃圾，曾一度使他們難過……”
李小毛眼淚又來了，李小毛繼續說，“我在你吃飯的食槽，蹭過的鏡子，走過的冰麵，經過的水域，觀察你的每一刻變化，等著你醒來的這一天。”
“我怎麼會醒來？”
“當你意識到我的存在的時候，你就醒了。”
“我是剛才在喝水的時候才認識你的，就在那會兒醒的嗎？”
“沒錯。”李小毛2說。
“那以後呢？以後將怎樣。”
“我要告訴你，你在水裏看到的我，就是你自己的樣子。”
李小毛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我，你的樣子。”
“我就是你，你現在該知道我為什麼也叫李小毛了。”
李小毛感覺頭變得有兩個大了，他現在徹底分不清誰是誰了。
“我是你沉睡狀態的一部分，我的使命就是等你醒來，當你明白這些的時候，我就不再是你了，我要從你的生命中永遠地分離開。”
“我還是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要走麼？”
“是的，從現在起，你要明白，在這個世界，李小毛就隻有你一個，你是唯一的，你將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任何人不能代替你，你就是你。”
李小毛瞪大了眼睛，伸長了耳朵，他想明白李小毛2到底在講什麼，他知道李小毛2說的東西對他一定很有用，他要記住李小毛2說的所有的話。
“可是你離開我之後，我不是少了一部分了嗎？”
“你沒少什麼，李小毛，你反而多了很多東西，從現在起，你要學會獨立思考，想你要想的東西。我在你身體裏的時候，你從來不會想到這些，從來沒有意識到你自我的存在，可是當我離開之後，你就徹底獨立了，你的行為將完全受你自己所支配，沒有誰能幫你也沒有誰能左右你，你明白嗎？”
李小毛搖了搖頭。
“沒關係，李小毛，以後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什麼時候才能明白，你給我個時間？”
“這個得問你自己，李小毛，短則幾日，長則一生。”
“一生，天哪，太長了。”
“很多人臨死之前才明白的，有更多人至死也沒有明白。”
“不會的，我不相信。”
“因為他們直到死也沒有意識到等他們醒來的那個人。”
“等他們醒來——是不是和他們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沒錯，看來你已經明白一些了，祝賀你，李小毛。”
“我明白之後將要怎樣？”
“將會麵對更多的東西，要走更長的路。”
“哦——”
“這僅僅是個開始，以後的事情都要你自己去想去做——還有其他要問的嗎？”
李小毛呆呆地注視著李小毛2。
“沒有要問的話，我就要走了。”
“等等，李小毛，你說你走了之後再也不回來了嗎？”
“對，永遠，我將帶將走你過去所有的秘密，放心吧，這個世界上隻有你一個知道你的秘密了，沒人會明白你的內心世界。”
“你要離開這個世界嗎？”
李小毛2沒有回答，他在水裏變得模糊，開始隨著河水向下流去，但他一直盯著李小毛。
“你回答我，快回答。”李小毛試著去拉李小毛2，李小毛2的影子在李小毛爪子抓過之後，在水中散開，繼續向下遊漂去，李小毛沿著冰麵向下追去，邊追邊喊，“李小毛，你回答我！你不能走。”李小毛越漂越遠，變成一個點，洋河上回旋著李小毛的聲音——“李小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