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鬆回到南方的家,一封沒有郵戳的私人信件靜靜地等著他。一定是哪個朋友鬧的惡作劇。朋友們都有車有房,再不濟總有手機,寫信幹嘛?
陳明鬆想了想,還真想不出是哪個朋友這麼有情趣,玩寫信這種文謅謅的遊戲。
陳明鬆撕開了信封,兩把大門鑰匙叮叮地掉在地上。信是吳婧寫的。除了大門鑰匙和信紙,信封裏還有一本存折,正是他留給吳婧的那一本。打開來看,上麵的錢分文未動。
陳明鬆的心裏驀然生出一絲不祥之兆:不會是吳婧也出事了吧?想想他生命中的幾個女人,麗麗有名無實,蘇姍有緣無份,倒是這個吳婧,卻用自己的身體溫暖了他三年,一夜夫妻百日恩,千年修得共枕眠,算起來隻有她才是真正稱得是自己的女人。陳明鬆一時之間良心發現,本來,他一直以為,吳婧生活無著,他養著她,給她一份生活,來換取她的溫柔,一切再合理不過。他和她各取所需。誰也不欠誰。換了另一個男人與她交易,肯定還不如他慷慨,也肯定不如他對她好。雖然他隻是把她當成了蘇姍假戲真做,但那些好卻是實實在在的。讓陳明鬆時時感受到施恩者的優越。現在,吳婧把房子和存款全留下了,他的付出和得到嚴重不平衡。他是男人,怎能虧欠一個女人這麼多?
陳明鬆趕緊給吳婧打電話。不管她在哪裏,他要趕緊把鑰匙和存款給她送過去。她這麼做算怎麼回事?交易出去的東西怎麼能收回來?她想讓他一輩子虧欠著她嗎?也不問他同不同意!她也太霸道了!
電話裏一個毫無表情的聲音淡漠再客氣地說:您撥打的是空號,請查清後再撥。
陳明鬆想起自己扔掉的那張電話卡。不得已的放棄是因為絕望。吳婧放棄時是否與他同樣心情?到這時候,陳明鬆才發覺,三年裏,他對她的臉很熟悉,對她的身體很熟悉,對她的心,他卻一無所知。從一開始,他在乎的就是她的臉,她的身體。對她的心、她的世界,他一開始就是拒絕的。
陳明鬆打開吳婧的信紙,一手娟秀而不乏勁道的字跡躍入陳明鬆的眼簾:
陳明鬆,其實我完全可以沒有任何懸念地代替蘇姍成為你的妻子。但我沒有那樣選擇。我跟自己打了一個賭:要用時間和我的真心打敗蘇姍,徹底地征服你!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認,我輸了,輸得很慘。
為了接近你,我不惜把自己扮成一個流浪女來博取你的同情,達到接近你的目的。我沒想到,你對我的同情就像一個烙印,我花了三年的時間也無法抹去。你是一個多情的人,但同時,你也是一個無情的人。,因為你的多情,我愛你;因為你的無情,我恨你。這種愛恨交織的情緒將伴我一生。
我把房子和存款都還給你。我說過,我留在你身邊不是為了這些。為了證明這一點,我必須把你的東西都留下。把東西留下還有一個原因,我不妨直說:我就是要讓你欠我的!
我走了,不是因我你趕我我才走。而是為了證明我在你身邊三年是因為愛你。如果不走,你還是會認定我是在放長線釣大魚。真希望你不是商人。真希望你一無所有。但願有一天,你知道你錯過了什麼。我一定要讓你知道,你錯過了什麼。
故弄玄虛!陳明鬆看完吳婧的信鬆了一口氣:隻要她沒有出事就好!從信裏看,她並沒有走遠,也不打算走遠。那意思好像她和他之間還有些瓜葛。能有什麼瓜葛?難道她是他指腹為婚的妻子不成?完全是故弄玄虛!目的就是為了用所謂感情拴住他!跟他玩欲擒故縱。
陳明鬆的那一絲負疚感無影無蹤。她遲早還會露麵的。到時候把理當屬於她的東西給她就是了。放長線釣大魚?此地無銀,說這樣的話本身就是在暴露野心!
陳明鬆洗了個澡,把自己收拾利索,打電話叫了幾個朋友出去喝酒。席間,朋友問起他這趟回去的情況。陳明鬆發出嚴重警告:“從此以後,不要再對提那個破地方和那裏的破事!我同那個地方以及那裏的一切已經一刀兩斷了!”
但是陳明鬆注定不能和那個城市一刀兩斷。半年之後,母親的到來證實了這一點。
母親是帶著一個孩子來的。那個叫小康的瘦猴一樣一看就很不健康的孩子法律上是陳明鬆的兒子。那個在當地顯赫一時的家庭已經支離破碎,支書的挪用公款罪已經定案,房子充公,小康無家可歸了。
陳明鬆看到母親帶來了這個孩子心裏老大不高興,問母親:“住幾天走啊?”
母親說:“走什麼走?自從你父親過世,你不是一直要我來和你一起住嗎?我決定了,聽你的,這次來就不走了。”
“那他呢?”陳明鬆指著那個被他一臉怒氣嚇得畏畏縮縮的瘦猴。
“他當然也不走了。”
“不行!您留下可以。他必須走!”
“他是你兒子呀!娘沒了,疼他的人一下子都沒了,多可憐!就算是個不相幹的孤兒,你也得收留下來吧?”
“我寧可收留一個不相幹的孤兒,也不收他!那個婚姻是我心頭的一根刺!是我最不願意想起來的。您現在把他弄來,不是折磨我嗎?”
“他媽媽是不光彩,可那不關他的事啊!你不能連兒子都不認吧?”
“他不是我兒子!”
“瞎說,哪有人不認兒子的?你這是還在生他媽媽的氣!”
“我沒生他媽媽的氣,相反,我還很尊重他媽媽。可他真不是我兒子。我從結婚那一天起,就沒跟她媽媽同過床!”
“啊,有這樣的事?”老太太大吃一驚,這才知道兒子在這場婚姻裏確實受了不少委屈。
“我不知道你和他媽媽是怎麼回事。但小康真是我孫子。這是你父親都承認的。他和你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母親說著摸出一張陳明鬆小時候的照片來給陳明鬆看。
“我不看!這樣好了,明天我帶他去做個DNA,我們用科學說話。如果證明了他不是我兒子,就立刻送他走,到時候您可別再攔著我。”
陳明鬆萬萬沒有想到,NNA的結果顯示小孩竟然真是他的兒子!
“這怎麼可能?會不會弄錯啊?”
“科學你都不相信,你還相信什麼!”醫生斥責他。
這是市裏最有名的醫院。檢驗是當場做的。結果不容否認。陳明鬆第一次正眼打量小康。小康正躲在奶奶身後探著頭怯生生地看陳明鬆。
陳明鬆將小孩拉近一些,問:“你認識我嗎?”
小康點點頭。陳明鬆對他說:“叫我一聲!”
小孩輕輕叫了一聲:“爸爸!”
陳明鬆一陣感動,這孩子還記得他!陳明鬆的母親抹著眼睛說:“還說不是你的兒子!我去領他的時候,隔壁的人告訴我,他一直不肯叫那個男人爸爸,他媽媽還打他呢。這些年,你從不讓我去看他,難為他一見到我就跟我那麼親,肯跟著我走!”
陳明鬆把小康帶回了家。不關注不知道,一關心才發現這孩子從說話到行為習慣都露著暴發戶家庭的痕跡,跟城市裏有教養的小孩子差得太遠,普通話也不會講。相處了一段時間,陳明鬆隻知道嗬斥,陳母又一昧地袒護著,小康在兩個極端中夾著找不到北,漸漸地沉默起來,不大開口說話了。
這一天陳明鬆給小康買了好多禮物。小康卻沒有像一般小孩子表現的那樣歡呼雀躍。陳明鬆覺得有些不對勁,問母親:“小康這樣子有多久啦?”
陳母不解地問:“小康什麼樣子?他不是很乖嘛。我就說大城市和一般地方不一樣,小孩子一來就變乖了。”
“小孩子乖成這個樣子就是不正常您知道不知道?”
“乖還不正常?我看是你不正常!”陳母不滿地說。
“這孩子不能讓您帶了!我要把他送到幼兒園去!”陳明鬆把小康抱在膝上問:“你在家裏上中班還是上大班?六歲,該上學前班了!我看這孩子怎麼隻有四五的樣子?以我們家的智商,他應該是早慧兒童啊!”
小康搖著頭說:“我沒上過學。他們說學校裏的老師愛打小孩子。”陳明鬆這才意識到情況不是一般的嚴重。放下小康就出了門。他要為小康找一所好學校,最好是找一個好老師專門負責二十四小時照顧兼教育小康。他自己太忙,也沒有教小孩子的經驗。而母親的辦法,顯然對小康的成長不利。
陳明鬆來到一所位於小區的私立幼兒園。這裏的老板他認識,姓孟,也是來自小城的人。陳明鬆在一次同鄉會上認識小孟,得知他是靠老婆在商界爭得了一席之地,想起自己當日的際遇,便有些同病相憐。特意跟他多聊了些話題。結果發現這個小孟雖然年輕,卻很有頭腦。陳明鬆很欣賞他。企業的好壞取決於辦企業的人,陳明鬆相信他辦的幼兒園不會差。事實上,這間幼兒園的口碑的確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