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稱汗登位,建立後金政權,建元天命,以萬曆四十四年為天命元年。
最初,努爾哈赤對外仍以建州國或女真國自稱,直到天命四年(1619)取得薩爾滸大勝之後,才公開打出“後金”的國號。天命四年三月,努爾哈赤遣使朝鮮,自稱“後金國汗(王)”,用“後金天命皇帝”印。天命六年(1621)遷都遼陽以後,又改稱為“金”或“大金”。
天命建元,努爾哈赤稱汗,反映了建州的實力已發展到足以和中央抗衡的地步,是努爾哈赤自認為抗明時機已經成熟而采取的一個堅決明確的行動。表明他已經作好了同明朝公開對抗的準備。
統一女真,安撫蒙古,努爾哈赤實力大增,但起初由於實力太弱不可以與明朝為敵,且王杲、清佳努、揚佳努等人反明被殺就是前車之鑒。因此,努爾哈赤是在公開順從明朝,而背地裏違背明朝的過程中發展自己的。他在明朝不知不覺,甚至是賞識、讚歎中一步一步地發展勢力,最終成為一個強大的軍事政治實體。
而明朝一旦察覺,卻為時已晚。這是一個極為巧妙的政治鬥爭策略,是努爾哈赤貢獻給滿族也是貢獻給中國曆史的一份政治傑作。
本來,明朝對遼東地區的少數民族的基本國策為分而治之。防止地方權力集中,導致地方實力增強,而出現尾大不掉的局麵。廣設衛所,任命各部首領以百戶、千戶、指揮使、都指揮使、都督僉事,都督同知、都督、乃至龍虎將軍等職官,使之成為明朝的職官。並按不同情況分別頒賜敕書,使他們按時進京朝貢。
要各部一律服從中央,不能互為統屬,要求他們在各自所轄範圍內活動,不許互
相兼並而獨立發展勢力,更不允許與中央抗衡。在這種嚴格的控製下,各部要想發揮自己的勢力是非常困難的。努爾哈赤卻巧妙地越過了這些困難。而順利地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他起兵後最得心應手的一招便是“忠於大明,心若鐵麵”。到處對明朝表示忠順的模樣,而在這塊招牌下實現自己的目標。
從天命九年(1616)起,遼東地區連年發生大水災,糧食缺乏,女真人被迫外出覓食,凍餓而死者到處都是,從而激化了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在這種情況下,努爾哈赤想到了發動對明戰爭,這不但可以把女真人對後金統治者的不滿和怨恨引向明朝,而且可以通過掠奪漢人的財富解決女真人的生計,緩解後金的社會危機。這時,努爾哈赤已基本上征服了女真各部,把長期處於分裂、割據、動亂狀態下的女真統一起來,具備了與腐朽的明王朝對抗的實力,在後金建國兩周年之際,努爾哈赤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作出了起兵征討的決策。天命三年正月十六日,他向貝勒大臣們鄭重宣布:“從今年起,我們要向大明國開戰了!”努爾哈赤起兵的目的是為父祖報仇。其父祖是在做明軍向導時為明軍所殺。按理說,他要複仇就要針對明朝。但明朝已經明確告訴他:“汝祖父實是誤殺”,並給了他“敕書三十道,馬三十匹”,又頒給他都督敕書,作為善後撫恤。本來事已完結。但他並不甘休,而是一口咬定這是尼堪外蘭唆使造成的。並發誓要消滅尼堪外蘭不可,並因此而起兵。因為尼堪外蘭是建州女真圖倫城主,是很有影響的頭麵人物。
而明朝已宣布協助其在甲板築城,支持他統率建州部。因此努爾哈赤起兵的根本目的並不在報仇而是要排除前進中的障礙,兼並而且要取得建州的統治權。他巧妙地抓住父、祖忠於明朝而專討仇人尼堪外蘭的這一妙招。“但執此人與我,即甘心焉!”其他問題一概不涉及。明朝再次向他解釋說“你祖父、父親之死實因我兵誤殺。因此朝廷將敕書、馬匹給你,又賜封你為都督的敕書,事情已經妥善處理完畢,不要再提別的了。”這說得特別明白,此事與尼堪外蘭無關。努爾哈赤清楚的知道,如果一切聽從照辦,統一事業便無從談起。所以他在基本上接受了明朝處理的同時,保留了自己攻擊尼堪外蘭的權力。他依然毫不放鬆地對尼堪外蘭糾纏不休,明朝對此也莫可奈何,因為他提出的問題畢竟還有幾分道理,況且是在擁護明朝的名義下進行的。這樣,努爾哈赤得以避實就虛,不斷地攻擊尼堪外蘭。明朝卻沒有製裁他的理由和把柄,因而他得心應手地發展自己的勢力。
借此機會他先後吞並了建州蘇克素護河部、董鄂部、渾河部和哲陳部。而最後又
終於獲得明邊官的許可入明境殺掉了尼堪外蘭,搬掉了他兼並路上第一塊大的絆腳石。對此,明朝不但沒責難他,反而自此每年給他銀八百兩,蟒緞五十匹。他在擁明的旗號下順利地闖出了兼並的第一關。
努爾哈赤在明朝默許的情況下消滅了明朝曾支持的尼堪外蘭後的第二年,又將完額部兼並,至此建州部全被他統一。於是更放開手腳地從事兼並諸部的鬥爭。
為此,明朝好像已經察覺,有人上疏指出他“益驕而為患”建議討他。但追究起來,昏瞆的明朝卻又找不到製裁的把柄,同時更有人上疏又說努爾哈赤勢單力薄,“奄奄垂弊”。稱讚他忠順學好。當然努爾哈赤在兼並諸部的時候,也不斷向明朝作出姿態,表示忠誠。尤其是萬曆十七年(1589)他擊殺了擾亂明邊的女真頭目克五十,向明朝獻其級。使明朝產生了他就是“今日之五台”的印象,五台是哈達部首領萬汗,他畢生忠於明朝。覺得努爾哈赤誠心誠意地歸服。於是這年努爾哈赤又獲得了明朝加封的督僉事的頭銜,官階升了一級。
在獲得明朝良好印象並在加封官爵的時候,努爾哈赤一天也沒停止他的兼並步伐。到萬曆二十一年(1593)他又兼並了建州長白山三部,即訥殷部、朱舍裏部和鴨綠江部。到此為止,他起兵剛好十年,便把建州女真各部全部統一起來。
而更加突出的是,這一年他又指揮打了兩場關係重大的漂亮仗:六月於會達境富爾佳齊擊敗葉赫第四部聯軍,九月於古勒山大敗葉赫等九部聯軍,並擊斃聯軍主葉赫部首領布寨。從此,他威名大震,開始邁向更高的目標:兼並海西女真各部。
與此同時努爾哈赤又不斷地向明朝大獻殷勤,多次到撫順所把被女真人攻入內地時擄掠的漢人,退還給明朝。導致明遼東總兵李成梁一再上疏朝廷,對努爾哈赤表示獎許誇他馴良。明朝便因他有“保塞之功”,不久又封他為龍虎將軍,這是周邊少數民族所能得到的最高封號。他是當時女真各部首領中唯一得此封號的人。從此他憑借這個威名大事擴張兼並。
萬曆二十九年(1601)努爾哈赤滅哈達,三十五年(1607)滅輝發,四十一年(1613)滅烏喇。到此,海西四部被他消滅了三部。而值得注意的是,他兼並這三部過程中仍是以順從明朝的姿態出現的。本來在萬曆二十七年(1599)努爾哈赤便打敗了哈達部盡擄其首領、財產人畜而歸。將俘虜的哈達首領孟格布錄殺掉,當被明朝獲悉後進行責難時,努爾哈赤立刻作出反應,將孟格布錄之子烏爾古岱放還回哈達。表示對明朝的順從。但兩年後他又以哈達發生饑荒明朝不援救
為由,將其滅掉。努爾哈赤派人到原哈達之地居住耕種。哈達地勢平坦,易於耕作,這對居住在山區的建州女真人來說,真是塊寶地。
建州女真的西移住種,以及接連滅掉海西三部終於再次引起了朝廷的注意。
於是有的大臣上疏,有的大臣指出假如不及時對努爾哈赤采取行動,那麼他從此越發強大,就要不好控製了。有的大臣說他聲勢叵測。有的大臣說看他的一係列動作他將有“不軌之謀”,意即必將反叛朝廷。大臣們所言一針見血。但由於努爾哈赤的明順暗違,不時又製造假象加以迷惑,所以朝廷又因他“罪惡性還不明顯,難以馬上討論出兵鎮壓”不了了之。事情到緊急關頭又壓了下來,努爾哈赤就是在含而不露、迷惑明朝的過程中,大力擴展勢力的。而明朝一旦幹預他,就立刻服從,決不對抗,表現惟命是從的樣子。如萬曆四十一年(1613)明廷下令要他馬上撤出已耕住多年的柴河、三岔、撫安之堡這一片肥沃的原哈達部之地時,他立即撤人退地,還以極謙恭的口氣向邊官謝罪,表示悔過,並上交了以後再不進入耕種之田、對已種之田也不進去收獲的保證書。這年因他滅掉烏喇,又要用兵於葉赫。明廷特警告他要遵守朝廷規矩不許再侵犯葉赫時,他立刻親自到撫順所送信給明邊將李永芳,表示順從。為表示順從明朝,他從萬曆十八年至三十九年間(1590~1611)曾八次赴京朝貢表示他的誠心。
努爾哈赤就是在忠於大明的口號下,進行著與明廷要求完全相背的活動而發展壯大自己勢力的。他一直含而不露,一直在韜晦中,最終達到了自己的目的,而明朝一旦發現他的真實麵目準備采取行動的時候,正是他實力已強,無所畏懼地揭起叛明大旗的時刻了,韜光養晦,隻待出頭之日。
努爾哈赤建國稱汗時,明朝已處於萬曆統治後期,朝政腐敗,遼東軍政廢弛已久。這時,遼東地區發生了嚴重的災荒,階級矛盾異常激化,人們紛紛反抗明朝統治,遼東女真地區災荒嚴重,老百姓流離道路,餓殍相望,一片悲慘景象。
熟知明朝軍政內情的努爾哈赤決定在乘此時機發動對明朝的戰爭,把女真人的不滿引向明朝。
天命三年(1618)春,努爾哈赤率領大臣祭祖告天,發布“七大恨”伐明誓言。誓言稱:“我的祖、父未曾損壞明朝的一草一木,卻遭無端起釁殺害我祖、父,這是一恨;明雖挑起事端,但我仍想與明修好,設碑勒誓,互不侵犯,但明不履行諾言,逞兵越界,以助葉赫,這是二恨;清河兩岸明人,每年入我境劫掠,
我按照雙方盟約規定,捕殺入境劫掠的漢人,明卻責備我擅殺,扣留我使臣,逼我殺 10 人換取,這是三恨;明軍越界衛助葉赫,使得已經許配給我的葉赫之女改嫁給蒙古,這是四恨;柴河、三岔、撫安等三路,世代歸我統屬,明卻阻止收割,派兵前往驅逐,這是五恨;我奉天意討伐葉赫,明卻偏信其言,派使臣指責我,辱罵我,這是六恨;明朝逼我把俘虜的哈達部眾退還,結果數被葉赫侵掠,明過分偏袒葉赫,這是七恨。”至於其餘“小恨”,舉不勝舉。由於這“七大恨”,努爾哈赤決定攻伐明朝。
當宣布完七大恨之後,後金兵就整隊出城踏上了叛明、討明的征途。行前,努爾哈赤又對諸貝勒、大臣說:“我是不希望發動戰爭的,由於明國欺人太甚,淩辱我們女真的事情非常之多,主要是這七恨,所以才發動戰爭。”他把七大恨寫作是揭發明朝民族壓迫的控訴書。他還要諸貝勒大臣們將這七大恨傳諭給每個戰士知曉,於是後金國上下懷著對明朝的民族仇恨奔赴戰場。
事實上這七大恨不過是努爾哈赤用以叛明的借口,並不是揭發民族壓迫的訴狀。因為人們隻要一留意便可發現這七條大恨拚湊得非常勉強。開宗明義的第一條所謂父祖沒有緣故被殺這件發生在三十五年前的事件,本來早就已經解決。明朝當時就明確說這是明兵誤殺,並做了善後處理:歸還努爾哈赤父祖戶體,賜予三十道敕書,三十匹馬,另給都督賴書,並且每年給建州銀八百兩,蟒緞十五匹,了結了此事。對此努爾哈赤沒有疑義。把三十多年前已經妥善解決的問題又翻出來糾纏不休,這叫無事生非,顯然是別有企圖。第二恨連同第四恨及第六恨三件恨都與葉赫部有關。第二恨是指責明違背明邊官曾與建州達成的各守邊境不許漢人隨便越境的誓言,派兵駐防葉赫。這是詭辯。上述達成的所謂誓言是針對平民百姓,是為避免搶掠盜竊等不法行為。而明朝對於它治下的各民族,也就是努爾哈赤也一再述說的“天下共主”,是有資格、有權力,派兵駐防自己管下的屬衛。
派兵進駐葉赫是執行國家公務的合理合法之事。以此指責明違約純屬無理取鬧。
第三恨可謂立誓之事與第二恨開頭所言是同一事,這是萬曆三十六年(1608)明邊官與建州左衛努爾哈赤造成的,但約言達成之雙方都未認真執行,雙方平民越界往來如同從前。雙方當局也都未追究並習以為常;天命建元的當年六月,努爾哈赤突然下令執行約言,一下子就捕殺了五十名所謂越邊漢人。引起明廷驚訝,廣寧巡撫要求努爾哈赤懲罰肇事者,邊境本已無事,努爾哈赤其實是以後金成立
了,為試探一下邊情才故意製造了這個事端。他也自知理虧,遂便交出十人抵罪。
他造成的 60 個平民百姓的喋血,最後竟構成了他的一大恨,可謂惑人之傑作。
第四恨所謂葉赫老女事,這是葉赫與建州兩部之事,與明朝毫無關聯,硬拉來湊成一恨實屬無聊。第六恨所講的將偏聽葉赫之言寫在紙上送來令人羞辱之事說得含糊其辭,但舉不出事實來,足以看出更無足成恨的理由,隻是硬把葉赫與明朝拉在一起以製造事端。這三端無一條能構成恨,顯見這是在玩弄政治手段。
第五恨與第七恨都與哈達有關。哈達部與建州部一樣都是明朝管下的“屬夷”。明朝一貫政策是邊疆各部要各守邊疆不得互相攻殺,不得彼此越界,要服從中央統一號令。努爾哈赤明順暗違,滅掉了哈達,將其首領擄至建州,並派人進住其地,進行耕作。對於這個明廷當然禁止,要求努爾哈赤退出進住之地,送還被掠的哈達之人使其“複國”,努爾哈赤一一照辦。關於撤人及退耕之事,他還立下了保證書。但是他陽奉陰違,住耕如故。明邊官為執行朝廷命令遂有不準收獲及驅逐之事,這些也是朝廷統一號令範圍內之事,努爾哈赤更是全部明白。
這時他特為拿起成為他的恨事,也不過是強詞奪理。
剖析上述七大恨可以看出,除了無事生非無理取鬧之外,其餘的也並沒有什麼反對民族壓迫的內容。按當時的“理”來說,更無恨可言。然而努爾哈赤確實有恨。他恨什麼呢?他恨明朝對他割據稱霸蠶食鮫吞行動的製止。他要衝破明朝統治的束縛而脫明獨立自成一國。所以他就筆書來,聳人聽聞地製造了這一篇七大恨。這隻不過是他出師有名,公開叛明的一個借口而已。
七大恨雖然不完全符合曆史事實,卻表達了女真人民對實現女真各部統一的共同願望,它既是對腐朽的明王朝宣戰,也是對明戰爭的動員。
所謂葉赫老女之事,原本問題不大,也不應該成為問題,它僅是建州與葉赫政治、軍事鬥爭中的一個插曲,彼此間交好之時以聯姻為紐帶增進友誼。就是在彼此交好之時,也往往有婚姻不諧之事發生,出現毀婚現象。無論已聘未聘,婚姻既毀彼此也無須再糾纏。因為這是正常的情理。努爾哈赤就曾娶過別人已聘之女子,別人也並未同他糾纏,何況交惡之後,毀盟、毀婚更是彼此間之常有之事,無足為怪。所以,當年努爾哈赤已聘之女,布揚古旋即毀婚,小事一段,當時已算了結。人家已不願嫁,這邊硬要強娶,大有耍無賴的勁頭,本已不是體麵之事。
再為此張揚,實屬晾醜無聊,所以努爾哈赤也說,為此事興兵說不出口。這是他
說的明白話。但是他卻一直抓住不放,並為此大做文章,實是別有企圖。當時局外人都已看得清清楚楚,明朝一位遼東巡按禦史曾議論說,以努爾哈赤的身份地位娶什麼樣的好女子娶不到?女真的習俗嫁娶問題,更是十分隨便,絕無倫理貞節之說,他卻一直斤斤計較這個已三十開外的老女,有何體麵的呢?他不過是故意留下一個不了之局,抓住一個話柄,動不動就作文章,作為興兵問罪的借口,來實現他的野心罷了。說的可謂入木三分。正是這樣,所以公開叛明的七大恨上老女問題,就是堂而皇之的為一大恨事了。努爾哈赤為實現自己的政治大目標,真可謂是無所不用極。葉赫老女之事便是他得心應手之一極。
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努爾哈赤心中的興奮、激動、緊張,無可言喻,乃至出征之時恰遇雨夜,也令一旦決策、從不猶豫的努爾哈赤產生了回師的念頭。
他太想勝利了。世世代代女真——滿族人的生命,加在他的生命上,令他感到了沉甸甸的份量。
努爾哈赤次子代善了解父親的心思,小心奏道:“吾久已同大明交好,因其不道,方成仇隙。今興師已至其境,若回師,吾等更與大明和好乎,抑為敵乎?
且興師之名,孰能隱之?蒙天賜雨,恰可掩敵之耳目矣。”努爾哈赤點點頭。事實上,他的擔心是多餘的。為打撫順,他作了充分的準備。兵力部署、攻城器械……一切一切,都完備了再完備。
大戰之前,他甚至還派次子代善赴廣寧府城,拜訪明遼東總兵張承胤(《明史》記載為張承蔭),直接地向張承胤道:“父誌不小,屢諫不入,萬一南向,大將軍計將何出?”當時酒醉中的張承胤竟以為是笑談,“惟盛讚明朝威德。”“哈哈哈哈!”代善大笑。
“嗬嗬嗬嗬!”張承胤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