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善王告急,向敦煌太守曹宗求救。曹宗因此請求朝廷批準出兵五千人進擊匈奴,以報索班之恥。但這時東漢朝廷經長期與羌人各部作戰,府帑空竭,朝廷諸大臣放棄西域的論調甚囂塵上。
時鄧太後主政,班勇姑母班昭不僅常至宮中為太後講授經史,還參與政事。由於往來頻繁,鄧太後對班家情況了解甚多。“聞軍司馬班勇有父風,召詣朝堂問之。”在這國家決策的高層會議上,破格參會的班勇顯示了他熟讀經典,通曉史事,能正確地總結曆史上的經驗教訓,力挽狂瀾,對種種奇談怪論,作出了有力駁斥:
昔孝武皇帝患匈奴強盛,於是開通西域,論者以為奪匈奴府藏,斷其右臂。光武中興,未遑外事,故匈奴負強,驅率諸國;及至永平,再攻敦煌,河西諸郡,城門晝閉。
孝明皇帝深惟廟策,乃命虎臣出征西域,故匈奴遠遁,邊境得安,及至永元,莫不內屬。會間者羌亂,西域複絕,北虜遂遣責諸國,備其逋租,高其價值,嚴以期會,鄯善、車師皆懷憤怨,思樂事漢,其路無從,前所以時有叛者,皆由牧養失宜,還為其害故也。今曹宗徒恥於前負,欲報雪匈奴,而不尋出兵故事,未度當時之宜也。夫要功荒外,萬無一成,若兵連禍結,悔無所及。況今府藏未充,師無後繼,是示弱於遠夷,暴短於海內,臣愚以為不可許也。舊敦煌郡有營兵三百人,今宜複之,複置護西域副校尉,居於敦煌,如永元故事,又宜遣西域長史將五百人屯樓蘭,西當焉耆、龜茲徑路,南強鄯善、於闐心膽,北扞匈奴,東近敦煌,如此誠便。
從班勇這段精彩的上議裏,可以看出如下三點:
一、班勇經過其父的教導,熟悉漢朝統轄西域的過程,能正確地總結曆史上的經驗教訓,對漢武帝聯絡西域“斷匈奴右臂”的決策表示肯定,而對東漢初期,光武帝“未遑外事”,置西域事宜於不顧所造成的嚴重後果“匈奴負強,驅率諸國;及至永平,再攻敦煌,河西諸郡,城門晝閉”,表示了不滿和委婉地指責。班勇頂住壓力,認真分析形勢,認為恢複東漢王朝在西域的統治不但是可能的,而且也是必要的。首先,西域諸國役屬匈奴之後,“匈奴斂稅重刻,諸國不堪命”。早在東漢光武帝即位時,西域諸國就“皆遣使求內屬,願請都護”。如今,自東漢王朝放棄西域,已數十幾載,匈奴對西域諸國的剝削壓榨必甚於以往。人心向漢,“思慕漢家”乃是東漢政府能夠恢複對西域統治的社會基礎。追溯往事,班超率三十六人及以後的班勇率五百人出關,都建立了卓越的功業。這是因為他們的後麵有漢朝和西域交通的願望,前麵有西域諸國脫離北匈奴與漢交通的願望,班超班勇的智謀和勇氣能夠恰當地使兩個願望結合起來,表現出一種巨大的力量。而班勇的過人之處,則是看到了這股巨大的力量。
二、班勇指出,若東漢政府堅持放棄西域,則“西域望絕,望絕之後,居就北虜,緣邊之郡將受困害”。設若東漢政府“通西域則虜勢必弱,虜勢(必)弱則為患微矣”。果若如此,東漢政府一則無邊害之患,二則不必因恐懼而盡閉河西之門,斷絕與外界交往聯係的一條通道。同時,班勇又指出以往政府管理西域之時,必將派駐官吏,如此,一可“為胡虜節度”,管理西域各國,並共同反抗匈奴侵擾;二可“又禁漢人不得有所侵擾”,調和各民族間的關係,使其友好相處。
西漢以來,社會穩定,中原農業生產水平迅速提高,如《漢書·西域傳》所雲:“遭值文景玄默,養民五世,天下殷富,財力有餘,士馬疆盛”,擁有強大經濟實力的漢朝統轄西域,“無取於彼”,並不向當地收取租稅以貢獻朝廷。相反漢廷為西域事宜要開支大量費用,直至東漢財政困難時每年仍需撥付“西域歲七千四百八十萬”成為一項沉重的負擔。而匈奴視西域為物資供應之府庫,“賦稅諸國,取富給焉”,殘酷榨取,遭到綠洲人民的普遍不滿和反對,“北虜遂遣責諸國,備其逋租,高其價值,嚴以期會,鄯善、車師皆懷憤怨”,因此西域諸城國“思樂事漢”,“前所以時有叛者,皆由牧養失宜,還為其害故也。”他認為在匈奴嚴重壓榨下,諸國皆懷憤怨,而樂於接受漢朝統轄。班勇自幼在西域長大,深諳邊情,體恤當地群眾的疾苦和要求,對形勢能作出切合實際的判析。他深知西域各綠洲城國皆“思漢威德,鹹樂內屬”,故屢請漢朝派遣都護,後所以發生禍亂,乃因某些官吏(如任尚之流)施政苛察、侵擾百姓所致。他注意西域各族群眾的合理訴求,為使社會穩定,廣大人民安居樂業,正告朝廷必須糾正西域某些官吏之不當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