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低沉,透著不容置疑。
廟中立著五人,最前的是一名身穿深灰勁裝的男子。他手中拎著一柄狹長的單刀,刀未出鞘,寒意卻已鋪滿整個破廟。此人便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殺手——淩無悔。
“淩大人,他不過是個遊俠,何必興師動眾?”有人低聲道。
淩無悔緩緩轉頭,目光如刀:“江湖中笑得最響的人,往往藏得最深。對雲忘機,絕不能掉以輕心。”
話音剛落,廟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風吹過樹梢,帶起點點落葉飄入廟中。一柄油紙傘的傘尖輕觸地麵,接著,一道身影隨之而入。
“果然是你。”淩無悔眼神微眯,聲音冷如霜雪。
雲忘機撐著傘,目光在廟中掃了一圈,嘴角浮起一抹淡笑:“你們站得這麼整齊,是在排隊等斬嗎?”
淩無悔冷哼:“你以為單憑一把傘,就能擋住我淩無悔?”
雲忘機沒有接話,隻將傘收起,隨手放在一旁的佛像殘基上。他抬眼看了看佛像,似笑非笑地說道:“你瞧,這佛像也失去了臉,可它卻依舊站著。你覺得它在想什麼?”
淩無悔皺眉:“你胡言亂語些什麼?”
雲忘機輕輕歎了口氣:“佛若無心,便無悲喜。你手中的刀,卻早已被心控製了。”
淩無悔聽到這話,麵色一沉,忽地拔刀而起,刀光如電,直取雲忘機的咽喉。
刀鋒快如閃電,但雲忘機卻隻是往側一步,動作輕描淡寫,仿佛躲避的不是一柄刀,而是一滴雨。他甚至連手都沒抬,隻是一邊閃身一邊說道:“殺人者心中有刀,救人者心中有傘。可惜,你的刀太重了。”
“廢話!”淩無悔怒喝一聲,刀勢陡然加快,每一刀都帶著摧枯拉朽之勢,仿佛要將雲忘機徹底吞沒。
然而,不論刀勢如何凶猛,每一次都被雲忘機以最巧妙的步法避開。他看似隨意地走動,卻讓淩無悔的刀再也無法近身分毫。
廟中的殺手們麵麵相覷,有人忍不住低聲道:“他到底在幹什麼?明明不出手,為什麼看起來……像是他占了上風?”
淩無悔卻是越打越心驚。他是殺手,最清楚自己的刀有多快,也更清楚眼前這個人有多“慢”。雲忘機的動作毫無花哨,但卻總能在最恰當的時機出現在最恰當的位置,讓他的刀顯得不堪一擊。
再一次揮刀落空後,淩無悔猛地停下,臉色陰沉:“你在耍我?”
雲忘機站在不遠處,仍舊帶著那抹讓人惱火的淡笑:“我隻是讓你看看,你的刀真正的敵人是什麼。”
“什麼?”
雲忘機抬手指向他的心口:“是你的執念。”
這一句話如同平地驚雷,淩無悔的臉色猛然一變。
他握刀的手微微顫抖,隱隱約約間,他仿佛看到了刀鋒的另一端,正映照著一個滿臉疲憊的自己。他的刀,他的每一次殺戮,竟然都像是為了填補內心的某種空虛——一種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的執念。
“住口!”淩無悔怒吼一聲,再次揮刀而起。這一刀,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快,都重,甚至帶著一種不惜一切的瘋狂。
但就在刀鋒落下的一瞬間,雲忘機終於動了。
他未拔劍,更未出拳,隻是伸出兩根手指,夾住了淩無悔的刀刃。
一瞬間,整個廟宇寂靜無聲。
淩無悔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手中的刀——那柄他無數次用來取人性命的刀,此刻竟然被人輕描淡寫地夾住了,動彈不得。
“刀很鋒利,但人的心更鋒利。”雲忘機低聲說道,隨即鬆開手指,任由刀刃垂落地麵。
淩無悔握刀的手漸漸鬆開,刀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盯著雲忘機,臉上滿是複雜的神色:“你到底是誰?”
雲忘機沒有回答。他看了看地上的刀,又看了看淩無悔,淡然一笑:“風知道我是風,雨知道我是雨,你卻想知道我是人?”
話音未落,他拾起油紙傘,轉身向廟外走去。
淩無悔沒有追,隻是站在原地,看著雲忘機的背影,久久無言。
夜風拂過,帶著些許寒意。淩無悔忽然意識到,這一次,他的刀敗得徹底——不僅是敗給了對方的智慧,更是敗給了自己的執念。
雲忘機走出破廟,葉長寧早已在外等候。見他出來,她急忙迎上前:“沒事吧?”
雲忘機撐開傘,輕笑:“隻是和一個執迷不悟的人聊了聊。”
葉長寧皺眉:“那些人為何追殺你?”
“追殺?”雲忘機笑意更深,“如果心中沒有殺意,就不會有人追,也不會有人殺。”
葉長寧看著他的背影,隱隱覺得,這個看似雲淡風輕的男人,或許比她想象中還要深不可測。
晨光灑落在青山翠竹間,露珠從葉尖滑落,山路上的塵土被昨日的雨水洗得一塵不染。
雲忘機撐著油紙傘,悠閑地走在山間小路上,身旁的葉長寧步履輕快,但眼中依舊帶著幾分疑惑。
“雲先生……”她遲疑了片刻,終於開口,“你明明武功高強,為何總是避戰而不打?”
雲忘機微微一笑,停下腳步,望著不遠處的一棵古樹:“你看,那樹的根係深深紮進土裏,是為了吸水還是為了避風?”
葉長寧怔住了,低頭沉思。
雲忘機沒有再說話,舉步向前。山路盡頭,傳來陣陣喧嘩聲。
兩人步入一個小山村,村子雖小,但此刻卻熱鬧非凡。村中央擠滿了人,男女老少爭吵著,聲音如同炸開的鍋。
“這片山林本就是我們李家的,憑什麼讓給你們周家!”
“胡說!山林是村裏的,我們周家世代守著,憑什麼讓你們砍伐!”
圍觀的村民議論紛紛,卻無人敢上前勸解。兩名村裏的族長正麵紅耳赤,甚至已經有人抄起木棍,眼看一場爭鬥一觸即發。
雲忘機放下傘,輕聲對葉長寧說:“等著看戲吧。”
話音未落,他已經走進人群,徑直站到兩名族長中間。
“停一停。”雲忘機聲音不大,卻如同一片湖水投入了石子,瞬間讓場麵安靜了下來。
眾人望著這個陌生的青年,滿眼疑惑。而兩名族長則滿臉不耐:“你是誰?想管我們村的閑事?”
雲忘機笑了笑,從旁邊的攤子上拿起兩個粗瓷茶盞,隨手舀了兩瓢水,放在二人麵前:“喝口茶,冷靜冷靜。”
“喝什麼茶!”李族長怒道,“他周家占著山林不還,我李家人還要吃飯!”
“胡扯!山林明明是……”周族長也氣得不輕。
雲忘機不慌不忙地坐了下來,雙手托腮,看著兩盞茶輕聲道:“那茶冷了。”
兩人一愣,不約而同地低頭看向麵前的茶盞。水中倒映出他們各自憤怒的臉,卻也讓他們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已經吵得周圍鳥雀驚飛。
“吵了這麼久,你們誰喝出茶味了?”雲忘機挑眉問道。
“茶就是茶,哪有什麼味道!”周族長不耐煩地回答。
“是嗎?”雲忘機的目光微微一沉,隨手端起其中一盞茶,緩緩說道:“茶有苦,也有甜,關鍵看是誰在喝,心裏裝的是什麼。裝滿了仇恨,你喝到的隻有苦;裝滿了欲望,連苦也喝不出。”
他說話語速不急不緩,像山間的風輕輕吹過,卻讓人忍不住想細細品味。
李族長瞪了他一眼:“你少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山林的事又不是一盞茶能解決的。”
“的確。”雲忘機點點頭,“所以要解決問題,就要先問問自己,是為了林中的樹,還是為了心中的爭。”
話音未落,他將茶盞猛地放下,茶水四濺。他掃視眾人,眼神沉靜,卻又帶著一種讓人不敢直視的力量。
“這片山林到底是誰的?你們自己去問山裏的樹。可惜,它們不會回答,因為它們早就明白,歸屬隻是一場虛妄。”
周圍的村民漸漸安靜下來,有人低聲議論,有人陷入沉思。
兩名族長麵麵相覷,竟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雲忘機見狀,拿起傘站起身,目光悠遠:“爭鬥的意義,不在於結果,而在於人心。如果你們非要為一片山林兩敗俱傷,那這片土地上的樹,將是最先枯死的。”
他轉身離去,留下原地沉默的眾人。
葉長寧追上來,忍不住低聲問:“你怎麼知道他們會停下來?”
雲忘機收起傘,輕笑道:“茶是冷的,人心卻是熱的。我給了他們思考的機會,他們自然會做出選擇。”
葉長寧微微一怔,仿佛又從這句話中看出了更深的意味。
翌日清晨,村口的告示牌上多了一張手寫的字條:“山林歸村共有,不再分爭。”
村民們議論紛紛,卻無人再提昨日的爭吵。
茶館老板坐在自家門口,看著雲忘機和葉長寧漸行漸遠的背影,忍不住感慨:“江湖中多是殺伐,哪有這般講理的俠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