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蔣介石派飛機來轟炸,當空軍向我聯絡時,我告訴他們:“現在轟炸已無意義,徒使老百姓遭殃,我的意見還是停止轟炸罷。”
18日早晨,新編第七軍的參謀長龍國鈞來見我,他說:“新編第七軍官兵已決定放下武器,解放軍已經同意保障司令官以下生命財產的安全,希望司令官和我們一道行動。”我說:“你們的做法我是不同意的,既然你們已決定放下武器,那麼,你們幹你們的,我幹我的好了。”龍無可奈何地離開了我。當天下午新編第七軍放下武器。到了此時,我已感到山窮水盡。正在焦急中,接到杜聿明的電報,他擬請蔣介石派直升機來接我出去,問我有無降落地點。我答複他:“現在已來不及了。”但是我還不肯改變“寧可戰死,不願投降”的頑固態度。我把情況報告蔣介石,並對他表示“來生再見”。當天夜裏,我的司令部附近,仍響著劇烈的槍聲。後來我才知道,這是楊友梅和司令部的幕僚們想出來的辦法:要直屬部隊向天放槍,佯裝抵抗後再放下武器,造成事實,使我跟著他們走。第二天一早,我的司令部也就放下了武器。他們為了把我從死亡的道路中挽救出來,真是煞費苦心。現在更知道,這是共產黨的偉大政策所起的作用。我由衷地感謝共產黨對我的再生之德!
我放下武器後,受到蕭勁光司令員和蕭華政委的熱情接見,給了我優厚待遇。這是我最初所沒有料到的,很受感動!可是我卻對他們表示:第一,不願廣播;第二,不願參加公開宴會。他們希望我為人民做點事,我卻堅決要做老百姓。可見當時我的覺悟還很低。
在鄭洞國這一回憶裏,有一段應該“大特寫”的,就是他最後投誠那一幕,他說他的手下在當天夜裏“向天放槍,佯裝抵抗後再放下武器,造成事實,使我跟著他們走”雲雲,這段話,卻語焉不詳,也不無令人費解之處。不過在他另一篇回憶——《困守長春始末》(鄭建邦、胡耀萍整理)裏,對他的心態,卻有了較多的陳述:
19日上午,新七軍全體官兵自動放下了武器。在這前後,包括地方保安部隊在內的國民黨駐長春的各部隊,也相繼向解放軍集體投誠。隻有兵團特務團還據守在中央銀行大樓內抵抗,成了解放軍重重包圍中的一個小小的孤島。
此時真正是山窮水盡了。我見大勢已去,遂將全部情況向東北“剿總”做了彙報。沒多久,我接到剛剛被蔣先生由徐州“剿總”重新派到東北,收拾殘局的杜聿明將軍打來的電報,他擬請蔣先生派直升機接我出去,問有無降落地點。我懷著既感激又沉痛的心情答複他:“現在已來不及了,況亦不忍拋棄部屬而去,隻有以死報命。”到了這時,我還是沒有改變“寧可戰死,不願投降”的頑固態度。
20日這一天異乎尋常地平靜,解放軍並未像我預料的那樣攻打中央銀行大樓。實際上,楊友梅將軍和我身邊的高級幕僚們,已背著我暗地裏與解放軍接洽了,那時我待在房間內心灰意冷,萬念俱灰,隨時準備犧牲,並未注意到他們的行動。
10月20日夜11時,我給蔣先生拍發了最後一封訣別電報:大意是“10月19日下午7時親電謹呈:職率本部副參謀長楊友梅,及司令部與特務團(兩個營)全體官兵,及省政府秘書長崔垂言共約千人,固守央行。於10月19日竟日激戰,斃傷匪三百人,我傷亡官兵百餘人。入夜轉寂,但匪之小部隊仍繼續分組前來接近,企圖急襲,俱經擊退。本晨迄午後5時,僅有零星戰鬥。落暮以後,匪實行猛攻,趁其優勢炮火,躥占我央行大樓以外數十步之野戰工事。我外圍守兵,均壯烈成仁。刻僅據守大樓以內,兵傷彈盡,士氣雖旺,已無能為繼。今夜恐難度過。緬懷受命艱危,隻以德威不足,曾部突變,李軍覆滅,大局無法挽回,致遺革命之羞,痛恨曷已。職當凜遵訓誨,克盡軍人天職,保全民族氣節,不辱鈞命。唯國事多艱,深以未能繼續追隨左右,為鈞座分憂,而竟革命大業為憾。時機迫促,謹電奉聞。職鄭洞國10月20日23時親印”。
發完電報,我和衣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