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莫於川淡淡地道,“母親去世之後,我一個人偷渡回來。”
莫敬之靜靜地凝視了他一會,突然開口道,“你把頭發掀起來給我看看。”
“頭發?”莫於川佯裝不解,但還是聽話地照做,“有什麼不對嗎?”
黑色的額發被撩起,露出被遮擋的光潔額頭……
莫敬之雙眼眯起,沒有應該有的傷痕,是整容過了?還是真的不是他?
若是真的整容,又為什麼要整成和於川一樣的臉?這對他來說太危險了。
可說是巧合,誰會相信。
莫敬之認真地看了半晌,又似乎不死心地站起身走到他麵前去,用手指碰觸著細細看了半天,這才幾不可察地鬆了口氣,微笑道,“你的名字和我弟弟很像。”
“原來如此。”
“你的相貌……咳,不是我在胡說,簡直像極了我的大兒子。”
“這是我的榮幸。”
“所以……”莫敬之笑著看他,眼裏射出惜才的熱切來,“要不要幹脆入籍到我家?我收你這個義弟。”
莫於川淡淡地挑了挑眉,拿起茶杯湊到唇邊,掩飾掉唇角得逞的微笑和眼底的冷漠,然後輕輕放下手。
茶杯底座碰觸玻璃時,發出清脆的哢嚓一聲。
莫於川一句定論,“多謝大哥賞識。”
無論多少年來看,自己的父親依然不夠聰明,真讓人傷心。
莫於川毫不猶豫地拿起左手邊的酒杯,一飲而盡。
終於熬過了這場飯局,林越著實抹了把冷汗。
莫敬之臨走前笑著拍自己的肩膀,親昵得好像是一家人,隻有他自己知道那根本就是炫耀,“多虧了你,我才能收了這麼個優秀的弟弟。”
林越狠狠磨牙,笑得猙獰,“莫叔高興就好。
看著莫敬之邁進自家車內離開,他才深深鬆了口氣,轉而瞪著莫於川,“你倒是撿了個大便宜。”
莫於川知道他在鬱悶什麼。
林越前些日子就提過,他大哥有意思要收他進自家公司,當時他也不過是淡淡一笑,並沒答應,今天倒比掰蘿卜還幹脆。
莫於川笑著遞給他一支煙,“放心吧,我們這麼久的朋友,難道還比不上那個半路大哥的一句話?你不是說公安局需要我的出生證明麼?莫語的出生證明在他的手裏,這樣不是剛好替你省了麻煩。”
漂亮話誰都會說,尤其莫於川口中所謂的“這麼久”也不過是幾個禮拜的時間而已,兩人算不算得上是朋友都難說。
可既然他擺明了給自己個麵子,又送了人情給自己欠,不拿的是傻子。
林越哼笑一聲,“走,今天我心情不好,你可得陪我全程。”
知道莫於川不能喝酒,林越幹脆開車拉了他去射擊場。
十年前的靶場不如現在普及,價格也更加昂貴,隻一發子彈就要十數塊,聽起來是小數目,一個晚上下來的開銷卻絕對可觀,所以來這裏的都是些富家子弟。
林越電話裏約了幾個朋友,當他跟莫於川姍姍來遲的時候,那些人已經穿了服裝帶了放噪耳麥連續放倒幾個靶子了。
見兩人來了,那幾人笑著點點頭,便轉過頭去繼續打靶。
莫於川隨手挑了把點三八口徑的□□,在身著迷彩服的教練引導下走到一邊,回頭看林越,對方竟然挑了把八一杠扛在肩上。
莫於川撇撇嘴,嘴巴裏叼了支煙,就見林越伸了五根手指,又挑釁地笑著收回兩根。
五局三勝?
莫於川笑著朝他豎起大拇指,然後又緩緩倒了過來,聳聳肩,滿意地看到林越的臉色霎時青黑。
為了防盜,□□柄上連接著一條細鏈,莫於川用起來稍微有些不自在。
教練在一旁打算做指導,但一看莫於川擺出的姿勢,便立刻閉了嘴巴,默默地站到了一邊。
子彈上膛,莫於川盯著人形靶子的頭顱部位,微微眯起眼。
他想起在餐桌上莫敬之執意盯著自己額頭時的表情,還有那微微顫抖的手指。
隻有他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怕自己是莫語歸來,是那個被他親手用硯台砸到血肉模糊又丟進海裏的莫語。
莫於川砰地開了槍,強勁的後座力讓他表情更加冷硬。
想到那一幕,莫於川都會忍不住瞳孔收縮。
九年前,平日裏儒雅示人的莫敬之,拿著叔叔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那塊仿宋水晶硯台,一下一下地砸著那人的額頭,就在發際左邊的位置。
血液蜿蜒地流淌,直到那張清俊的臉再也看不出表情。
砰。
莫於川扣下扳機,最後一槍穩穩地射中了人形靶的眉心。
五局三勝,莫於川五個靶子無一脫靶,全部射在頭部,遠看就好像一塊蜂窩煤。
林越倒也不差,隻是相對莫於川的狠厲,他大部分都打在了肚皮肩膀的位置……他不斷解釋這是因為自己太善良的緣故。
手臂已經有些發麻,幾個人一起做了手勢,便走到了休息區的圍椅處,摘了耳麥看別人打。
跟朋友彙合之後的林越顯得萬分沮喪,其他幾人之前也圍觀了友誼賽的全程,完全沒同情心地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