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死亡之穀(6)(1 / 3)

“寫得很好。” 父親說, 臉上掛著一副了然於心的微笑。我想告訴大家作者是我, 但BBC 的記者要求我不要張揚, 因為這麼做可能會給我帶來危險。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會這麼想。我不過是個孩子, 誰會攻擊一個孩子呢? 但我的一些朋友認出了日記裏描述的事情。有一次, 我在日記中幾乎是坦白了。在一篇文章中我提道: “母親喜歡我的筆名古爾·瑪凱, 她向父親開玩笑說我應該把它改成本名……我也喜歡這個名字, 因為我真正的名字的意思是‘悲痛欲絕’。”

古爾·瑪凱的日記獲得了意想不到的反響。有些報紙進行了摘錄。BBC 甚至找到另一個女孩, 來錄製有聲版本。我開始認識到:一支筆以及那支筆所寫出來的文字所產生的力量, 可以大過機關槍、坦克及直升機。我們學會了如何在困境中求生, 也了解了當我們發出自己的聲音時, 我們的力量有多麼強大。

有些老師中斷了工作, 不再來學校授課。一位老師說他收到了法茲魯拉的命令, 要去伊滿德裏修造他的總部。另一位老師說他在校門口看到一具被砍了頭的屍體, 他不敢再冒著生命危險來教書了。許多人都很害怕。我們的鄰居說, 塔利班告訴人們, 如果家中有尚未出嫁的女兒, 必須通報清真寺, 這樣她們才可以被嫁掉, 而且很有可能是嫁給武裝分子。

到了2009 年1 月初, 我們班從最多時的27 名學生, 到隻剩下10 個女生。我的很多朋友都離開了河穀地區。這樣, 她們就可以在白沙瓦接受教育, 但我父親堅決不離開。“斯瓦特曾經給予了我們這麼多。在這些艱難的日子裏, 我們必須為了我們的河穀堅強起來。”他說。

一天晚上, 我們全家到父親的朋友阿富紮醫生家裏用晚餐, 他開了一家醫院。晚餐後, 當醫生開車送我們回家時, 我們看到道路兩旁站著持槍蒙麵的塔利班武裝。我們非常害怕。以前, 阿富紮醫生的醫院在一塊被塔利班占領的區域。無止境的槍戰和宵禁讓醫院難以正常運營, 於是, 他把醫院搬到了巴裏果德。這次搬遷引發抗議, 於是, 塔利班的發言人穆斯林·汗要求阿富紮醫生重新開張。阿富紮醫生來征詢我父親的意見。父親告訴他: “不要接受從邪惡之人手中拿到的善良的事物。” 一家依靠塔利班保護的醫院不是一件好事, 於是, 阿富紮醫生拒絕了。

阿富紮醫生跟我們家住得不遠。在我們平安到家後, 父親堅持要陪他回去, 以防不測。回去的路上, 阿富紮醫生緊張地問我父親:“如果他們讓我們停車, 並詢問我們的姓名, 我們該怎麼回答?”

“你是阿富紮醫生, 而我是齊亞烏丁·優素福紮伊。” 父親回答道, “這是些嗜血之徒。我們什麼錯也沒犯, 為什麼要報上假名———那是罪犯才會幹的事。”

幸好那些塔利班都消失了。當父親打來電話報平安時, 我們都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我也不打算投降。但塔利班給出的期限已經越來越近了: 女孩子們不準再去上學。現在是21 世紀, 他們怎樣能做到阻止五萬多名女孩去學校上課呢? 我不停地祈禱, 希望奇跡出現, 學校能夠繼續開辦下去。但是終於, 期限還是到了。我們決定讓胡沙爾學校的鍾聲響到最後一刻。為了繼續留在斯瓦特, 瑪麗安女士甚至都結了婚。

因為為了避難, 她的家人們已經都搬到了卡拉奇; 而身為一個女人,她沒有辦法獨自居住在這裏。

1 月14 日是星期三, 是我們學校關閉的日子。那天早晨, 當我醒來時, 發現自己的房間裏有一台電視攝像機。一名巴基斯坦的記者伊凡·艾希拉夫準備跟蹤采訪我。他一直跟著我拍攝, 就連我做禱告或刷牙時都不例外。

看得出, 父親的心情很差。他的一位朋友曾引薦他參與一個《紐約時報》官方網站的紀錄片拍攝計劃, 以便讓世界看到我們這裏發生的一切。於是幾個星期前, 我們在白沙瓦和負責該項目的美國錄像記者亞當·艾利克見了麵。那是一次有趣的會晤。他首先用英文對我父親進行了一個很長時間的采訪, 而我隻是靜靜地坐在一旁。

然後, 他問是否可以跟我說話, 接著便通過伊凡作為翻譯開始向我提問。大約十分鍾後, 他從我的麵部表情意識到我其實聽得懂他說的話。

“ 你會講英文嗎?” 他問我。

“會, 我剛才是想說我仍心存恐懼。” 我答道。

亞當很震驚。“你們這些人怎麼回事呀?” 他問伊凡與我的父親,“她的英文說得比你們都好, 你們還在這兒幫她翻譯!” 我們都大笑起來。

原定的計劃是在學校關閉的這一天, 跟拍我父親一天的經曆。

但是會晤結束時伊凡問我: “如果有一天, 你再也不能回到你的河穀和你的學校, 你該怎麼辦呢?” 我說這樣的事情永遠都不會發生。他堅持要我回答, 我開始落淚。我想應該是在那時, 亞當決定把焦點轉移到我的身上。

亞當無法親臨斯瓦特, 因為這對一名外國人來說太危險。當伊凡與一名攝影師抵達明戈拉時, 跟我們待在一起的舅舅一遍又一遍地跟我們說在家裏擺一台攝影機有多麼危險。因此, 父親也一再告誡他們要把攝影機藏好。但他們遠道而來, 而且熱情好客又是我們普什圖人的傳統, 所以我們無法拒絕。此外, 父親也深知, 這會是我們用來對外界說話的麥克風。他的朋友告訴他, 這樣做帶來的影響力, 遠比他行遍鄉裏要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