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鄭錢離開北京,先回了老家。
老家是在江蘇的農村,父母和親人還在那邊。
他打算先看望一下爸媽,再到浙江麗水那邊去麵試那個保安的工作。
對於離開北京,他沒有後悔。因為實在是再呆下去太難受了。北京的每一條路每一條街,每一條胡同每一個轉角都有著過去的回憶。在北京,不管走到哪裏,在做什麼事,不管大事小事,說話動作,家裏還是外麵,都能夠讓他輕而易舉的回想過去,而他是最不想回想過去的人。
張小紅帶給他的傷痛,已經是一個徹底的句號,不知什麼時候能夠徹底把這種疼痛忘幹淨。但是他自已,就像當初選擇報複一樣,在一切結束後,他誰也不欠,誰也不欠他什麼。一無所有,了無牽掛,當然選擇遠走。
北京,這座城市,從此對於他來說,沒有任何幹連。
曾經和張小紅幸福快樂的生活在那裏的時候,覺得北京是自已的家,因為是自已的家,所以覺得是世上最美最好的地方,自從出現變故,她傷害背叛他,他覺得北京是最寒冷的地方。
他向來認為,所愛在哪裏,思念在哪裏,哪裏才是家。
我們很多人,終生的追求,不外就是尋找一個家。隻是追尋了很多年,到最後才發現,很難很難。
鄭錢是個小心願的重感情的男人,在功利和浮華的現在,這樣的男人越來越少了。也因此顯得與環境格格不入,可是他卻仍然堅持著,在一個地方失望,便去另一個地方尋找,並沒有隨波逐流,為了適應環境,改變自已。難能可貴的好男人,隻是這種男人,在生活上總是會受許多委屈,甚至理想得不像一個生活中的真實男人。而理想,在現實的社會中,總是最容易幻滅的。
火車轟隆隆向前進,在靜寂的夜裏,他無法入睡,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睜大著眼睛看著外麵的世界,車窗外麵的世界一片黑暗,偶爾的會有幾處燈火閃過,在靜寂的夜裏,一望無垠的黑暗中,那一點點亮光隻能更增黑暗,他的心情,也仿佛在黑暗中的世界,靜寂,寒冷。
深夜中,有同個車廂中的醒了過來,聽到有人在說話,一個女子的聲音,睡不著。一個男子隨即的應答聲,怎麼了?
鄭錢看過去,男的拿出手機,借著手機顯示屏的光亮,看著自已的女友。
男的睡在中鋪,女的睡在下鋪。
他從鋪位下俯下頭來,問道,怎麼睡不著?
手機幽藍的光打在他的臉上,他的臉顯得極致的溫柔。
女子笑笑,示意了對麵鋪位一下,男的望過去,隻見對麵鋪位上坐著一個黑人,他沒有睡,大睜著眼坐在那裏,也許那黑人並沒有看他的女友,但是因為是麵對麵的鋪位,給人的感覺就是時時刻刻盯著的,男的大概明白過來,笑了笑,從中鋪上下來,對自已的女友道,這樣吧,我睡你那,你睡中鋪好了,其實中鋪沒有下鋪好。
他走上來,帶著寵愛,幾乎是把女友抱著放到了中鋪上。
女友在懷中笑了笑,身體挨到中鋪時,在他的臉上深深的吻。
旅途上的深情和溫暖。
鄭錢在黑暗中默默的看著,關於火車上的愛的回憶實在是太多,他和張小紅讀大學的時候,隻要有假,就全國東南西北的族遊,那時候沒錢坐臥鋪,坐硬座,可是因為相愛,也是份外甜蜜。
往事不堪回想,鄭錢把頭扭向車窗外,繼續觀看著這連綿無際的黑暗。
鄭錢的家在蘇北,他回去的時候,地裏的麥子綠油油的,連綿無際,一眼望不到頭。路兩旁的白楊樹雖然仍是光光的,沒有長出葉子,可是感覺春天已經來了,看那綠色的田地就知道。
他是蘇北農村考出來的大學生,當時考上大學,全村人都跟著歡喜,而且知道他考的是北京的警校,那個時候,警校是不要一分學費的,全村的人都認為他要到北京當官去了,家裏辦酒席大大的熱鬧了一番。
隻是世事發展得太快,等他畢業的時候,順利的在北京當上了一個小警察,拿著微薄的薪水,自已拚命工作,卻難以在大城市買下立椎之地。
這些年,他為了工作,為了生活,為了自已的家,和著自已的父母竟然慢慢疏遠了,一年難得回去一次,雖然每年都有寄錢回家,可是感覺和父母是越來越生疏。
對於再次見到爸媽,他感覺很不安。
出門在外的人,出去幾年,大多都有這樣的感覺,那就是,在外麵飄泊沒一個家,可是從前的那個家呢,因為時空的緣故,慢慢的發現回不去了。
中間隔著一層可悲的厚障壁,說不清道不明,找不出為什麼會疏遠的理由,可是事實上確是如此。
在火車上,他試著給家裏打電話,是爸爸接的電話,他聽到老人的聲音,沒有說話,眼睛就有點發酸,他說道,爸,你還好吧。
老人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