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神不擲骰子(一)(1 / 3)

1

一陣風,皮肉逐漸從我的骨頭上剝離,內髒逐漸在我的軀殼裏枯萎,摯友的麵容在我的腦海裏逐漸消逝,身體的所有感受器慢慢開始失靈,心裏忽冷忽熱,眼前忽明忽暗,時間流逝飛快,剛剛還是點狀的星星,仿佛延時攝影一般,一眨眼就全連成了線,耳旁的嘈雜聲,人群的嘈雜聲也越來越淡化了,最終,周圍陷入了一片死寂,就連最後的嘈雜聲也蕩然無存了。

我就這麼睜著眼睛,無聊地望著天,雨水打在我的臉上,從我幹癟的肌膚上流下去,我也沒有感覺,或許是我在流淚吧,與那雨水冰冷的感覺相反的,是我嗓子的灼熱,如同放在火上燃燒了一般,渾身上下隻剩那個地方還算有些體溫了吧。

直到世界也在我眼前逐漸變得昏暗,我如同墜入了深海一般,猛地沉入了地底。

那時間長得仿佛時間都不存在了一般,我就這樣不停地墜落著,眼前並沒有什麼光,在那虛無的世界裏,就連一絲溫暖都沒有,我都不知道,究竟是陷入了絕對零度,還是說,溫度根本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呢?

還是有東西在流逝,有一些亮晶晶的東西如同一條線一般,從我的身體光速射出,連在了遠處那摸不著邊際的地方,那速度很快,或許那隻是一個個點,但是快到連成了一條線,我隻隱隱約約的意識到,那好像是屬於我的東西。

當然,現在可能已經不屬於我了,不然怎麼會從我的身邊溜走呢?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當我想要在我的腦海中用那些碎片組成一個個小故事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腦子裏已經失去了大部分記憶。

那些細細小小的東西,大概就是我的記憶吧,這麼說的話,或許再任憑那東西繼續流逝的話,我可能就連我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了吧?

想到這裏,我就有點後怕,甚至感覺不存在於我身體裏的感受器也起了感覺,我冒了些冷汗。

我趕緊在腦海裏一直念著我的名字,隻想著至少不要忘記自己的名字是什麼,在那些對我來說重要的東西徹底流逝掉之前……

我開始在我的腦海中翻找著。

我叫……

我隻覺得在我開始想得那一刻,腦子裏越來越空白了。

我叫……

我在那一刻,失去了我的名字。

我甚至連我的存在,都失去了。

我這才知道我在什麼地方。

我好像已經死了,好像已經走到了天堂的大門前。

不過,我總覺得,我心中有一團火焰在熊熊燃燒著,我隻覺得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那種感覺從深海底部不斷上浮著,最終在我的心頭呼之欲出:

我要救她。

不知道為什麼,在我看到那扇天堂的大門時,我嗓子又再一次被那灼熱感給包圍了起來。

2

“名字。”

“查理。”

“怎麼死的?”

“走在路上被車撞死的。”

“票。”

……

“名字。”

“月宮悠。”

“票。”

“這裏。”

“名字……”

我眼前是一扇緊鎖著的大鐵門,上麵掛著一個大大的標示牌,左邊是天堂,右邊是地獄。

那扇鐵門裏麵是一個十分巨大的建築物,通體白色,幾根十分巨大的圓珠大理石柱支撐在建築的側麵,正中央是一個又寬敞又明亮的台階,那台階通向最上麵的一扇大門,那扇大門上麵有一個告示牌,我看不清上麵的字。

不過那扇門現在是緊閉的,那建築物離這裏有十萬八千裏,卻還是如此的龐大,我也不敢想象那個裏麵能容納多少人了。

“喂,站著不動幹什麼?”

那聲音從我背後傳來。

我緩過神來,把我的思緒從那巨大的白色建築身上拉回來,我抬頭看向那些聲音傳過來的方向。

那是一個個霧狀的靈魂。

他們大多已沒有了形態,隻是一團輕飄飄的小液滴在空中懸浮著罷了。

我也越來越覺得這是天堂了,它把一切的不好的事物全都美化了,就連我們死亡時的醜陋,都如同打上了馬賽克一樣,隻能隔著那一團團液滴勉勉強強窺探得到了吧。

“還不走?你不想進天堂,我想進!”後麵那個人用身體猛地把我朝著隊伍前方踢去。

我竟一個踉蹌栽在了地上,迷糊中緩過神來,我本來覺得那一團團霧氣會交融在一起的,沒想到還能碰撞開來,如此一來,也便不能用“霧氣”來簡要概括這團亂七八糟的東西了,可能可以被稱為“氣體和固體的混合態”之類的東西,不過都不重要。

看著眼前那長長的隊伍,那個方向,好像是通往天堂的路。

或許我應該屬於那一邊才對,因為我根本沒有把握。

我沒有把握我有資格進入天堂。

我趕緊爬起來老老實實排在了那個隊伍中。

此時此刻,來自隊伍盡頭的聲音不停地在空中回蕩著。

“名字……”

“名字……”

“前麵那些家夥到底在幹什麼?”在隊伍後麵的不遠處,有一個男子用著幹啞的聲音默默地念著。

那人好像也是聽到了遠處傳來的聲音。

這個男人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北美洲那邊的,不過我還是聽得懂。

或許這個地方已經使用的不是原本的語言了,而是統一的天堂語。

“大概是在問它的姓名吧,聽說沒有名字的人沒有資格上天堂呢……”一個另外的聲音帶有磁性的男人回答道,那個靈體看起來比周圍的人都要大,或許是暗示這個人的體格也說不定,這麼說來……

我好像靈體比周圍的人都更小。

“為什麼?”那男人聽到那男人的回答語氣明顯更加急促了,那幹癟的嘴唇不停地抖動著。

“沒聽那個傳說嗎……這說明人世間已經沒有愛你的人了。”

“怎麼可能!她……她明明說過要愛我一輩子的!”

“誒……他甚至還能記得他那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情婦。”

周圍傳來一陣陣歡聲笑語。

“這麼說來,自殺也不能上天堂呢,你不會是和情婦殉情了吧?”

看著周圍快樂的空氣,我笑不出來。

倒不是因為我的道德水平高出了這些人一個水平,而是因為我也沒有名字。

看著那長長的隊伍,如果那些人要問起我的名字,我回答不出來的話,或許也是白費力氣了吧。

我就算絞盡腦汁,把我那僅剩的大腦掏出來仔細翻找,也找不出任何關於我的名字的線索,就連我有沒有愛過的,有沒有愛過我的,也渾然不知,就如同那沒有生產日期,沒有生產地,沒有質量合格證的三無產品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