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也不寂寞(1)(3 / 3)

但我們也不能責怪她什麼。她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怎樣讓自己能過得幸福。而張愛玲,命運給了她傷害,她不但沒有辦法治愈,還讓傷口的狀況越來越糟糕。一對好友,一開始時,是兩生花,一朵熱情絢爛,一朵寂靜冶豔。但後來,熱情的那朵,聰明地麵向了陽光,而寂靜的那朵,暗自枯萎了。

但這兩朵花,大抵都會記得曾一起綻放時,最美的模樣。

亂世淡水之情

在良莠不齊的中國文壇,張愛玲該是一個被拋光打蠟後熠熠生輝的名字。而蘇青,這個和張愛玲同屬於20世紀40年代文壇的一朵奇葩,她自然有著不容小覷的實力。正是她們印證了“君子之交淡如水”這句古語。這兩個女人,她們彼此羨慕但不會彼此嫉妒地相處著,這或許也是她們命中注定的際遇。

如果說張愛玲的童年已經被圈禁在了豪華大宅厚重高牆的陰影下,被森嚴的封建教條籠上了撩撥不散的陰霾,那麼蘇青的童年則符合我們對於一個小女孩自由、無憂、陽光的一切設想。從小跟著外婆生活,她的成長環境充斥著的,是一群長者對一個孩子的無限寵愛。沒有封建禮教的苛責,沒有大家閨秀的各種限製,就是一個相對富裕的市井人家最簡單的生活。也是這份明亮,給了蘇青一生的鮮活,也成了張愛玲眼裏無他人可比的美好。

所以張愛玲是羨慕蘇青骨子裏這份鮮活的,她的生命開始於籠罩著奢靡腐化的深宅裏——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父親和一生追求愛與自由的母親。這是如此矛盾的結合,她的童年自然注定有著非利劍可以動破的陰鬱。母親的吵鬧——父親的刻板,生於大戶人家的小姐,得到的卻是少之又少的寵愛,和不計其數的要做一個名媛、大家閨秀的淳淳教誨。到後來母親的離開,父親開始大量地吸食毒品,所以張愛玲的記憶初始,便縈繞著女人的叫罵和男人的糜爛。這注定了她一生的遊離,也成了她晚年悲劇隱晦的開場。

出生的不同,注定了蘇青與張愛玲,一個終會成為生活的對抗者,一個則會成為生活的觀摩者;一個注定要耗盡一生的熱血和精力,而另一個隻是抒發內心的情懷便要費一世真心。

如果說20世紀40年代的中國文壇不能沒有張愛玲,那麼蘇青也必定有著不可或缺的地位。對於讀者來說這二人的文字或許可以互補,成全一種完美。一個情感細膩在淡雅的文風裏百轉千回,一個淩駕於生活,寫自由、寫欲望、寫世俗,在瘋狂甚至變態的文字裏無法無天。這也讓讀者癡迷於對這二人生活的猜想。

蘇青筆下的人物總被她賦予了一種憋屈感,這個世界的女人似乎永遠達不到她的要求。她想她們更自主、更勇敢、更瘋狂,而現實的女人們總棲身在男人的臂彎下,所以她看不起她們,甚至可憐她們。

早年離異的蘇青對男人帶著本能的抵觸,所以她筆下的男人總是被諷刺的。她已經把自己放進了男人們的生活,當其他女人還在當著賢妻良母,邀著女友逛街、喝茶的時候,蘇青已經把男人變成了她的競爭者、她工作往來的對象。男人們被以這樣的視角看待自然是不解風情的,更不可能高大偉岸。

而張愛玲是愛女人的,她筆下的女人是可愛的、是嫵媚的、是嬌小的。她認同女人應該被男人寵愛保護,她不要求女人要有怎樣的大作為。這到底說明了她是認同了這種時代的趨勢,而不似蘇青那般具有鬥爭性。

這一切歸根結底都來自兩人有著不同的生活環境。蘇青的寫作,源於婚姻的破裂,為自力更生的付出。寫作對於蘇青而言是維持她一家老小生計的飯碗,她創作,辦出版社,和男人討價還價。這終究是為了討生活。蘇青的文章裏多是自己的生活瑣碎,是自己跌宕起伏的情感,是自己的不屑與期待,是那種直接擊中心頭的觸感。

張愛玲的寫作,卻源於求學不成的顛沛流離。相較於蘇青,她卻顯得自由得多,她除了自由的寫作環境,她過得更像是名媛貴婦的生活。她可以自由地曬太陽、喝咖啡,和朋友們結伴去戲院,寫作對她而言更傾向於愛好,隻是這種愛好恰好切合了她的天賦而已。所以她的文字少了激進的大起大落,而多了平凡朦朧的美感。在張愛玲的文字裏,我們卻難以找到她的影子,她一直在遊離、在觀摩、在揣測。字裏行間多了些玩味,是那種抓不住實體若即若離的飄忽感。

不同的經曆造就了她們不同的文風、不同的性格。彼此獨樹一幟,卻有著琴瑟和諧的微妙,這或許便是這兩個女人注定的緣分。終歸是托了這兩種截然不同生活方式的福,才有得她們二人珠聯璧合的相得益彰。

這兩個同樣擁有著精彩和淒涼的女人,因寫作相識在風雲際會的上海。同樣的才思過人,或許都帶著“獨孤求敗”的孤傲,或許都一直在等待那個可以和自己並駕齊驅的人出現。她們不一定要成為對手,也不一定要陷入競爭,或許會是隻要相互一個眼神、一個微笑就可以消除矜持,摒除陌生,成為可以彼此心領神會的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