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獨她的世界(4)(2 / 3)

《色戒》乃色與戒,是情感與理智的糾葛,是欲望與約束的博弈,是張愛玲愛情故事的改裝。

那小說,寫的是一九三O年。在淪陷的上海和混雜的香港兩地間,進步女大學生王佳芝施展美人計,誘殺特務頭子、漢奸易先生。當王佳芝把易先生成功誘入甕中之時,美人卻因為一枚鑽戒動了真心,放走了雙手沾滿血腥的撒旦,葬送了自己美妙的年華。誘殺失敗,她和她的同伴們都成了被宰殺的羔羊。一出大義凜然的鋤奸戲,最終卻演變成一出令人唏噓的情愛悲劇。

將《色戒》拍攝成電影的著名導演李安說:“張愛玲明寫易先生,暗寫胡蘭成,她傾注了自己全部的感情。”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張愛玲對胡蘭成的恨,恨至三十年,恨至兩兩決絕,恨至不動聲色,恨至若無其事……終歸還是恨。

她想掩飾、想辯解、想表白。“因為懂得,所以慈悲”,“雖然她恨他,她最後對他的感情強烈到是什麼感情都不相幹了,隻是有感情。”(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她無奈地把自己的愛推至“色”那樣不堪、毀滅的境地。如果一個人把心低的愛欲用詭譎多彩的文字來詮釋,即便故事再淒豔、再冷酷,也不過是為了掩蓋文字背後無奈的靈魂。

如果說張愛玲與胡蘭成是《色戒》的原型,似乎有些牽強,然而,有沒有原型又有何關係。虛構也罷,掩飾也罷,隱藏也罷,故事終究要表達的還是自己的愛、自己的恨、自己的思、自己的想。

因為愛,又無法愛,張愛玲選擇了決絕。即便決絕,也難以平息纏繞一世的千千心結。於是,她賜予了筆下人物、她的代言者王佳芝更加決絕的選擇——死。

王佳芝,一個天生麗質的女大學生,“一張臉也經得起無情的當頭照射。稍嫌尖窄的額,發腳也參差不齊,不知道怎麼倒給那秀麗的六角臉更添了幾分秀氣。臉上淡妝,隻有兩片精工雕琢的薄嘴唇塗得亮汪汪的,嬌紅欲滴……”(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

她喜歡演戲,“在學校裏演的也都是慷慨激昂的愛國曆史劇。廣州淪陷前,嶺大搬到香港,也還公演過一次,上座居然還不壞。”她喜歡台下萬千矚目的氛圍,“下了台,她興奮得鬆弛不下來,大家吃了宵夜才散,她還不肯回去,與兩個女同學乘雙層電車遊車河。”(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

那個煽動大於理智的年代,那個滿溢浪漫主義革命情調的年代,學校幾個激進的熱血青年決定以“美人計”實施一個暗殺計劃。美人“這角色當然由學校劇團的當家花旦擔任”,(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即漂亮又會演戲的王佳芝接受了色誘叛徒易先生的鋤奸任務。

王佳芝把這當成人生的戲台,戲台搭好了,她躍躍欲試,仿佛要過足戲癮。在張愛玲的筆下,易先生是身在暗處的人物。作為一個間諜頭目,他自然是神秘莫測,喜怒不形於色,他的輪廓幾乎都是在對王佳芝的心理描寫中顯現的。

王佳芝第一次執行任務與易先生見麵,就視如演戲,扮演女特務的角色,令她興奮難抑。“一次空前成功的演出。下了台還沒下裝,自己都覺得顧盼間光豔照人。她舍不得他們走,恨不得再到那裏去。”(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她把執行任務,誘惑易先生當成是演戲一樣,並樂在其中。不過此戲非彼戲,“她倒是演過戲,現在也還是在台上賣命,不過沒人知道,出不了名。”(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

她雖不是一個訓練有素的特工,卻是一個頗有天賦的戲子,她演得太過投入,太過忘我。為了喬裝成已婚婦女,她自甘失身於有過性經驗的同學,裝作是另一個飽經風霜又八麵玲瓏的女人,與易先生周旋。

要取信於老奸巨猾的易先生並非易事,她入戲三分,幾乎把自己都給騙倒了。“他是實在誘惑太多,顧不過來,一個眼不見,就會丟在腦後。還非得盯著他,簡直需要提溜著兩隻乳房在他跟前晃。”(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

美色洶湧,可以令他暫時忘卻真我,這無疑是他的致命傷,也是王佳芝的突破口。一次次的提心吊膽,一次次的風聲鶴唳,她的戲總是做得太足、太真,不經意間,身體與靈魂一並陷了進去。“事實是,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一個熱水澡,把積鬱都衝刷掉了,因為一切都有了個目的。”(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

她對她的同伴說:“你以為這個陷阱是什麼?我的身子麼?你以為他是誰,他比你還懂得虛假情真這一套。他不但要往我的身體裏鑽,還要像蛇一樣,往我的心裏越鑽越深,我得像奴隸一樣的讓他進來,隻有‘忠誠’的待在這個角色裏麵,我才能鑽進到他的心裏。每次他都要讓我痛苦的流血、哭喊,他才能夠滿意,他才能夠感覺到他自己是活著的,在黑暗裏隻有他知道這一切是真的。這就是為什麼,我也可以折磨到撐不下去,直到我筋疲力盡、直到我崩潰為止。每一次最後他身體抽倒下來,我就在想,是不是這個時候,是不是你們應該衝進來朝他的後腦開槍,然後他的血和腦漿就會噴的我一身。”(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