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榮在十多年後的一次歌曲獎頒獎的時候笑談那時候的情況,簡單得歸為一首他唱過的歌的名字:《有誰共鳴》?
同樣的倒彩一天天、一年年重複,他全靠超乎尋常的毅力堅持著,但眼睛裏漸漸失去了光彩。青春凋落在舞台幕布後沒人注意也沒人可惜。寂寞中張國榮孤獨地成長,嚐到了“成熟”這兩個字的全部辛酸滋味。
當歌唱已成為可憐的謀生手段和一種必須持續但沒有希望的苦役時,他的歌聲裏卻有了一份成熟迷人的光彩。
1983年的某個夜晚,一曲唱完後,台下奇跡般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可張國榮已笑不出來了,隻深深地鞠躬再鞠躬。
“Thanks thanks thanks thanks Monica,誰能代替你地位……”強勁的拍子熱辣辣的悔恨撲麵而來。如果真有這麼一位叫Monica的女郎,Leslie一定願意再多謝她幾遍——這首歌令他擁有了足夠的知名度,從此遠離令人沮喪的酒吧舞台;更使他有了足夠的自信心,用歌聲為自己爭取一切。
初嚐走紅滋味的Leslie為了順應市場,唱過不少傻呼呼的歌,像《那一記耳光》、《甜蜜的禁果》、《為你鍾情》……值得記住的歌隻有三首舞曲:《黑色午夜》是“深夜,人易被明月煽動”的性感;《背棄命運》是孤獨少年被全世界拋棄的絕望;《暴風一族》是飆車少年沒有希望、沒有明天的狂野。
Leslie唱的是很主流很大路的情歌,有時候傷感、有時候狂野。值得一提的隻有兩點:一是低沉醇和但高音部分輕鬆有力的聲音,簡直是上帝賜予的厚禮;一是收斂地一點點滲透出來的性感,不張揚也不霸氣。
演戲如做人——最燦爛時正是寂寞
張國榮終於迎來了自己演唱生涯裏最燦爛的時光:《沉默是金》、《無需要太多》、《別話》等歌曲一再獲獎,《側麵》、《共同渡過》等專輯一張賣得比一張好。
事業有成。名利雙收。享盡風光。
但他並不快樂,新藝寶唱片公司同無線電視台談判時,張國榮的唱片合約成了討價還價的籌碼。他覺得自己像一個東西,不是活人。
Leslie的風光惹惱了鐵杆的“倫迷(譚詠麟)”們。他們無法忍受有人和自己的偶像並駕齊驅。兩派歌迷勢不兩立,一見麵就不是吵就是鬧,用所有惡毒的詞語互相辱罵,高舉自己偶像大幅彩照時撕碎對方偶像的照片,甚至動手打成一團。
更有甚者,Leslie開著成龍為他在日本三菱汽車定造的豪華車參加演唱會,取車發現已被劃得傷痕累累。
生日時,卻收到一張“張國榮死於艾滋病”的紙條。
季度頒獎時,譚詠麟沒親自到場領獎。Leslie上台時,不願看見他風光的“倫迷”大喝倒彩,大叫“張國榮作弊”。他隻好推說“肚子痛”提前離去。
在譚張歌迷矛盾不斷激化的情況下,譚詠麟激流勇退,宣布不再領獎。
張國榮一方麵承受失去對手的落寞,一方麵還要承擔譚詠麟歌迷的漫罵指責,甚至侮辱。
在這場歌迷對壘大戰中,Leslie深受傷害。
他討厭人們竊笑著私語:“那家夥是個同性戀”,痛恨那些惡意地關心他私生活的攝像機,但無力擺脫這一切。
做一個無名小卒是苦,成名之後更苦。這是一個怪圈。
“一刹那就是永恒。”在演藝圈行走多年,張國榮深知爬得最高,跌得更慘的道理。於是他決意捕捉那光輝的一刻。
33歲生日的晚會上,他突然走到一塊牌匾前揭開帷幕,上麵寫著“張國榮退出歌壇”七個大字。人們震驚、詫異、惋惜、理解……百感交集。
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究竟為何執意離去,多少分析多少內幕都代替不了一個答案。
也許,這將是永遠的秘密。
這之後,他做的事就簡單多了。
請張曼玉合拍音樂特輯《日落巴黎》,在簡單而傷感的故事中重溫名曲。
自從他在九月宣布退休後,蘊藏在觀眾中那濃濃的挽留、痛惜之情猶如潮湧。找他拍戲的人更多,請他做訪問、談話的電台、雜誌不絕如縷。更有甚者,大家都蓄勢以待,要抓緊機會看他的最後演唱會,因為時機不再。歌迷會又急著聚會,要與他們的偶像談話傾訴。恰巧此時,韓國電訊又選他為十大最受歡迎藝人。香港的商業電台,舉辦十大漂亮藝人選舉,張國榮又榜上有名。熱烘烘的場麵,不斷誘發他改變初衷,不要退休。歌迷、影迷哭成淚人,去信、致電紛紛挽留,張國榮仍然義無反顧。
開了33場告別演唱會。並相約將來開個咖啡館,所有度過和他告別的夜晚的人都可以憑入場券去喝一杯咖啡(這個約定已於1995年成為現實)。
1989年的12月,紅磡體育館每晚座無虛席,人山人海。他的歌,號召了四方八麵熱切期待的樂迷。一場演唱會10000多人,以33場算,張國榮便當麵向30多萬歌迷親自告別了。他的歌調、音韻、熱力、真誠,令歌迷們熱淚盈眶,依依難舍。震撼過後,紅磡體育館複歸平靜。但歌聲、掌聲、呼聲、叫聲都仍沒有散去,將久久地留在觀眾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