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闌人靜的房間裏,呂一帆聽見的聲音似乎隻有他自己的呼吸聲。
他這時正從床上躍下來,一邊走向房門,一邊低語著:“老爸真看小我了,以為把我騙回來關我在房裏,我就沒有辦法逃出去!”用預先偷偷配好的門鑰匙輕輕開鎖,一邊想:讓我去相親,他明明知道我有女朋友的,我怎麼會背著敏敏去跟洪蓮兒相親!
房門“哢”的發出細微的響聲後,房門被他期待地打開來了。接著,他躡手躡腳從房間裏走出來。眼前的走廊亮著淡黃的燈光,這兒是他生活了二十六年的家,他怎能不知道走出六七步的轉彎角處是爸爸的書房門口,但他很有信心認為爸爸已經入睡了。於是,他每走一步如跳躍般輕鬆,然而當他一拐彎卻發現一道燈光從爸爸的書房裏射出來。而這道燈光正如一杆並指大小的藤條斜橫在腳邊沒兩樣。
呂一帆馬上刹住腳步,同時出於對爸爸夜深不眠的好奇,他小心翼翼從門縫探出腦袋。書房裏,他看見爸爸坐在書桌前仰著頭吸煙。這爸爸夜深吸煙的情景雖是他第一次看見,但他畢竟知曉爸爸有好煙的習慣,所以他一開始倒不覺得爸爸有什麼不妥。可直到爸爸放下頭來的這一刻,爸爸臉龐上那兩行帶光亮的眼淚錚錚地映入他的眼簾。瞬間裏,他驚愕起來了,想:老爸!老爸他在哭!
隨著他心裏的難以自信,他毫無意識地把背靠在牆上。後來在原地他足足發呆了一分鍾,腦袋的空空使他暫時放下了逃走的念頭,接下來他慢慢地轉身,慢慢地向房間走去。
他一回到房間便倒在床上。老爸居然哭了!他翻一下身不得不接著想——他想到了三天前老爸的助理大叔對他談過話的場麵:
當時,助理大叔親自來到他的攝影工作室給他送來一雙限量版的運動鞋,並對他說道:“你瞧瞧吧,其實呂先生挺疼你的,你有時候就順順他的心意別跟他作對!他啊畢竟不如前了,很多時候他都力不從心,而你做兒子的就忍心看著他這麼多年來努力創下的事業變成一敗塗地!”
他又翻一下身,仍然在想:難道老爸的公司在資金周轉上真的出現困難了?所以,所以老爸他才迫切地要我跟洪氏財團的洪蓮子相親?他不禁深深地吸口氣,此刻他的腦袋裏又出現爸爸剛才流淚的臉龐。“看來老爸真的老了!”他坐起來,自語中帶著點深沉。
夜空有明月、有繁星,好一片的靜美,但來到陽台上的他卻完全失去了觀賞的心情。他低頭往樓下看,視線停留處是停放在樓下的院子裏的白色轎車。然後他便想到了放在後車廂的那些用來裝飾的粉色的蕾絲、彩色的氣球以及助興的小拉炮。原來有著男人柔情一麵的他是想預先給女朋友朱敏辦一個驚喜的浪漫小婚禮,同時也有著大男孩叛逆一麵的他對爸爸的逼婚采取這種“先斬後奏”的反抗策略。所以剛才出逃的以前,他對爸爸的深刻印象隻是一味朝自己咆哮的爸爸,而並不是在夜深裏落寞地流淚的爸爸。
“嘿,我還是他的兒子嗎?”
倚著欄杆站著的他自嘲起來,隨後他的思緒在掙紮:一時是女朋友那歡快的容顏,一時是爸爸那流淚的臉龐。——
在這下半夜裏,他注定難以入眠。
二
第二天的黃昏,走到穿衣鏡前的呂一帆穿了一身嶄新的西裝。
當注視著鏡子裏的自己,呂一帆隻看見自己的緊鎖的眉頭,但他身邊的爸爸卻是笑容燦爛。
呂爸拍拍他的肩膀說:“很好!很好!”
然而呂一帆似乎沒有聽見爸爸的讚許,他想了想說:“老爸,我要出去一下!”
呂爸一聽,馬上板起臉來:“一帆,時候不早了!還有這種初次見麵的相親場合,我們男方的不可以遲到,況且女方還是洪氏財團的千金。洪氏財團可是市內房地產的龍頭大哥!”
“老爸,”呂一帆說著看一下手表,“不是還有時間嗎?我既然已經答應你了,我就會遵守對你的承諾!如果你一定不相信我的,那我又何必自找麻煩地打什麼領帶穿什麼西裝!”他一邊做出解開領結的舉動來。
呂爸忙阻止:“別解,別解,你想出去一下就出去一下吧。”
一會兒後,呂一帆駕駛著轎車前往約見朱敏的地點——風景怡人的公園湖邊。
他希望趁早的坦白能夠獲得他女朋友的諒解,他希望一個緊緊的擁抱能夠彌補他對女朋友造成的傷害。然而事與願違,發怒的朱敏狠狠地掙開他的手,並且對他說:“你爸真是一隻老狐狸!我爸還沒有退下來之前,你爸盡會在我爸麵前說好話,左一句說我們男才女貌,右一句說我們天造地設的一對。現在可好了,我爸對你爸完全失去了金錢上的利用價值了,你爸就可以不把我當成是你的女朋友,就可以安排一個更加有錢的財團小姐跟你相親是吧!”
“敏敏,我——”
激動的朱敏一點都察覺不到呂一帆的難過,她不但不給他解釋的機會,而且還背對著他繼續說:“呂一帆,你給我聽著,我不是沒有相貌,我也不是沒有智慧,你能夠找一個比我更好的小姐相親,那我也能夠找一個比你更好的男人交往!”說罷,頭也不回地跑開。
“敏敏!敏敏!”呂一帆急切的呼喊始終得不到朱敏的一個回頭。
晚風吹過晚霞染紅的湖邊,並剪下了湖邊上的垂柳的葉子。這一片片輕飄飄的葉子也始終蕩漾不起哪怕一圈的漣漪,顯得既無奈又落寞。
三
即使自己這麼地厭惡當下的相親場麵,可是為了履行對爸爸的承諾,他還是硬著頭皮敲開了這扇酒樓貴賓房的房門。
“洪董事長,這位就是我的兒子!”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的呂一帆被早到達的呂爸急不可待地拉到洪董事長的麵前。
而這位洪董事長隻瞥了一眼呂一帆說:“我聽你爸爸說,你的攝影工作室是你一手一腳搞出來的是吧?還不需要拿家裏的一分一毫是吧?”語氣裏充斥著懷疑。
呂一帆當然聽出了這位洪董事長的口吻,他馬上斬釘截鐵地回應道:“我老爸說得一點沒錯!”
這時洪董事長才由上至下對呂一帆仔仔細細地打量起來,隨後他忽然哈哈地大笑起來,指著呂一帆對呂爸說,“你兒子行!不說別的,我就喜歡他有這樣自信的眼神。”
呂爸聽了,有些洋洋自得地又不失時機地說:“我兒子真的是一表人才!將來跟您女兒在一起簡直是佳偶天成的一對!”
老奸巨猾!呂一帆瞪了呂爸一眼。
洪董事長擺一擺手:“可我這不爭氣的女兒就不行了,她每次回來隻知道向我要錢。如果——”
“砰!”
貴賓房忽然響起撞門聲,隨即外麵闖進來一個腳步不穩的喝醉酒的女孩。她看上去二十五六歲,濃妝豔抹、衣著前衛,她的右手上還舉著半瓶威士忌。
“蓮兒!”洪董事長大驚失色。
她就是洪董事長的女兒洪蓮兒。
洪蓮兒!盯著洪蓮兒的呂一帆與他的爸爸都在詫然中。
洪蓮兒繼續腳步不穩走進來,她跌坐在一張椅子上後,開始在她的爸爸與客人麵前咕咚咕咚地灌了兩大口威士忌,從她嘴角溢出來的酒液早已把她胸前的衣服弄濕了一大片。緊接著,她還打了一個長長的酒嗝,頓時這股帶著酒精的濃烈氣味飄散在整個貴賓房的空氣裏。
她就是洪蓮兒!被洪蓮兒的酒嗝嗆得難受的呂一帆在心裏頭馬上產生了反感。
洪蓮兒則一邊傻笑著站起來,一邊用左手直指著自己的爸爸說:“嘿嘿,你是我的爹地?不!不!你不是我的爹地,我沒有你這樣的爹地!”
洪董事長麵對喝醉酒的女兒,他已經氣得臉色青一塊紫一塊,如今又聽見女兒失常的瘋言瘋語,他更是怒不可遏地奪去女兒手上的酒瓶,將酒瓶狠狠摔在地上。刹那間,酒瓶的破碎像一枚大鞭炮在地上炸開來了。
見這狀況,呂一帆與呂父一時不知所措僵立不動。
然而醉酒迷離的洪蓮兒似乎看不到發怒的爸爸,她仍然向她的爸爸和客人傻笑著,然後她抬手擦一擦眼睛,從她迷離的眼睛裏出現了樣子朦朧的呂一帆。——她正是腳步歪歪唧唧地向呂一帆靠近。“你,你,你,是不是跟我相親的呂一帆?哈!”她把呂一帆逼退到牆上。
眼見自己退無可退,呂一帆本來想攙扶洪蓮兒重新坐回椅子上,哪料在他伸出手準備要攙扶她時,她的頭一下子栽倒在他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