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心如海複如潮,但有秋魂不可招。
漠漠鬱金香在臂,亭亭古玉佩當腰,
氣寒西北何人創?聲滿東南幾處簫?
鬥大明星爛無數,長天一月墜林梢。
整首詩把落第失意,眾醉獨醒,人才被壓抑的深廣悲憤,表現得淋漓盡致。
人才遭壓抑的原因很多,大體來說,和當時的教育製度、科舉製度、官吏製度有關。這三種製度構成了封建社會三位一體的人才製度:教育製度用於培養人才,科舉製度用於選拔人才,官吏製度用於使用人才。而其中心環節是科舉製度,因為正是選拔什麼樣的人,決定了培養什麼樣的人,使用什麼樣的人。龔自珍要求解放人才,首先要從廢除科舉入手。
所謂“科舉”,就是國家設立科目,以考試舉士。這種製度還是有一點積極意義的,因為破除了以門閥高下作為用人標準的腐朽做法,打破了由豪門士族把持國家政權的政治格局,為廣大中小地主階級知識分子提供了參與治國和施展才能的機會。但是這種製度也有弊端,特別是到了明清時期,其弊端就更突出。因為明清兩代采用八股取士的辦法。所謂八股文,就是按照規定的格式寫一篇解釋經義的文章,題目都是從“四書”“五經”裏摘出,考生按題作文,文章由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等部分組成,每個段落都死守在固定的格式裏,字數都有一定的限製,甚至卷麵書法也必須用“館閣體”恭筆正楷。這樣一來選拔人才的標準並不是提出問題、解決問題的實際能力,而是對儒家經書的理解程度,不重才幹,隻重文采,甚至僅重書法。這樣科舉製度所造成的價值觀念,不是憂國憂民,而是教人獲取功名利祿,充當君主的工具和奴仆。
這樣,龔自珍就把很大的注意力放在呼籲變革科舉製度上,利用一切機會建議變革八股文取士的科舉製度。道光二年(1822年),他在寫給某官員的信《與人箋》裏提出八點建議,其中有一點就是改革科舉製度,論述八股取士的弊端,希望“乞改功令,以牧真才”。道光九年(1829年),他參加由皇帝主持的殿試,在答卷《對策》中也要求,改革科舉製度,認為科舉製度不過是追求利祿的工具,使讀書人“疲精神日為於無用之學”,一旦考取做了官,又由於字非所用,都不能稱職,故應改革。道光十八年(1838年),他在《述思古子議》裏建議用漢朝的“諷書射策”製度代替八股文取士製度,即要求考生回答有關本朝的政事問題,陳述考生自己對現實政治的見解,不再要求考生背誦解釋儒家經書。這個主張,顯然是為培養革新人才,衝破“萬馬齊喑”局麵的政治理想服務的。道光十七年(1837年)以後,龔自珍任禮部祠祭司職務時,撰寫的《祀典雜議五首》,嘲諷了京師及州縣所立的專司科舉考試功名得失的文昌君綱。這篇文章不僅是在民間傳閱的私人著作,而且是給上司看的公開之作,他竟然敢這樣講,不怕惹禍。
龔自珍自己多次參加科舉考試落第,與他思想解放、直言無忌有關,也和他恭筆正楷寫得不符合科舉考試用字“館閣體”的要求有關,對此他又是氣憤,又是自怨自艾。在《跋某帖後》中,他說:“餘不好學書,不得誌於今之宦海,蹉跎一生。回憶幼時晴窗弄墨一種光景,何不乞之塾師,早早學此?一生無困扼下僚之歎矣!可勝負負!壬辰八月望,賈人持此帖來,以製錢一千七百買之,大醉後題。翌日見之大哭。”
有一次,龔自珍去見他任禮部尚書的叔父龔守衛,恰逢一位新考上翰林的門生求見,龔自珍避入旁邊的小房。叔父與該人談到派到外省做官之前的翰林有一考試,隻需做到字跡端秀,墨跡濃厚,點畫平正,一般都能考中。那門生正對此唯唯聽命時,龔自珍忽然在邊房裏鼓掌大聲說:“翰林學問原來如此。”為此,龔自珍的叔父勃然大怒,苛責龔自珍。從此以後,龔自珍與叔父斷絕了往還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