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溫柔之人越是心狠。顧青不給喬希恒任何後悔的餘地,一招切斷了他所有的希望和懺悔。有什麼比看著深愛之人死在自己眼前更束手無策的事?
這一刹那。往事如煙。從相遇到相愛,一幕幕在喬希恒腦海裏一閃而過。高大的男人在一瞬間竟然搖搖欲墜起來。從顧青身體裏湧出的鮮血染紅了他們曾經無數次纏綿的床榻。
喬希恒再也支撐不住地雙膝跪地,向來心高氣傲的他顧不了那麼多熟悉的視線,以及其難堪的姿勢爬到顧青身邊。白皙的麵孔因淋漓的鮮血早已分辨不出原本絕美精致的容顏,心口的位置一陣絞痛,竟是痛不欲生。
四肢百骸蔓延著冰涼徹骨的冷意,麻木到感覺不到溫度的手掌覆上顧青冰涼的臉頰。顧不得滿手的鮮血,喬希恒倒吸一口氣,神情恍惚,言語顛三倒四,「我錯了……不該、青兒……我們重新開始……」
深愛的人分明近在咫尺,可是卻再也不能對他笑,不能跟他大吵大鬧,甚至無法宣泄對他的怨恨。血腥的氣息彌漫在喉間,這種痛,是生生將心髒從喬希恒的身體裏挖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的聲音太過淒厲,圍繞在床頭的紅燭之光都劇烈地晃動起來。喬希恒總覺得他還有機會。就算他奉旨成婚,也不可能動搖顧青在他心裏的地位。不過是按個王妃的身份給那個女人,既可保家衛國,又能留住顧青。
喬希恒還是太天真。他想過無數種顧青會向他報複的手段,唯獨這種,他萬萬沒有想到。他沒有想到顧青寧可死,也不願留在他身邊。
他明知道顧青要的是一生一世,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相伴,可他卻依舊抱著僥幸的心態以為能夠獲得顧青的原諒。
直到這一刻。喬希恒才明白。在他接受的聖旨的那一刻,他跟顧青就已經是萬劫不複了。
屋內是死一般的沉寂,與屋外燈火通明的喜宴氣氛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張張淚流滿麵的麵孔,唯獨最該傷心的那一個人卻再也不會哭,不會鬧,不會聲嘶力竭地質問。這一切,就在一刹那被畫上句號,成為永恒。
悔恨交加的情緒纏繞著何英薄弱的理智,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重地一掌擊落在喬希恒的胸口。鈍痛之後,一口鮮血噴灑而出,殺敵無數的喬希恒從未被人如此傷過。
若是這一掌能要了他的命也是好的,可是他還活著,能感覺到心髒在跳動。狼狽不堪的喬希恒匍匐在地上,何英雖然沒要了他的命,但卻令他筋脈具傷。
何英繞過喬希恒,走到床邊,用衣袖替顧青擦去麵孔上猙獰的血跡。小心翼翼,麵容溫和,眼底卻涼薄一片。一腳踢開在地上孱弱呼吸的喬希恒,大手一揮將顧青的屍體從床上抱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向門欄。
渾身叫囂著的疼痛令喬希恒無法站立,看著何英帶著顧青離去的身影,全然不顧身為王爺的尊嚴,手腳並用狼狽地朝何英爬去,模樣太過淒慘,燁華忍不住上前攙扶,卻被喬希恒一把揮開,歇斯揭底地咆哮穿透後院,「把他還給我!還給我!」
何英的身影停頓在黑夜中,淺淺的月光下是一片沉淪的憂傷。涼風習習,樹葉摩擦間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夜幕下,一人身姿挺立,懷中抱著一具冰冷的屍體,另一人雙目赤紅地趴在地上,一隻手拚命朝著另一人伸去。
一時天地之間好似隻剩下這夜幕中的二人。
「把顧青給我……他是我的!是我的!」
「你不能帶他走……」
「喬希恒,你可知我製出情害的初衷是什麼?」
何英的聲音散落在微風裏顯得越加飄渺。
「就是為了讓活著的人親眼看著深愛的人死去,這一生一世都受盡相思之苦,永不得翻身。」
喬希恒瞳孔劇烈收縮後睜大,淚水不受控製地順著臉龐蜿蜒而下。他終於明白了顧青最後的勾起的唇角下隱藏的笑意,他對他最狠戾的報複便是讓他這一生一世都活在失去他的痛苦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