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話 夕顏一淚為獨活(3 / 3)

“小仙茅,天意,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既然女千宮告訴我這話,又遇上今日這般戰局,是天要我走啊!”

“可是……”看著無痕王那倔強的熟悉的可又漸漸陌生的黑色麵具,小仙茅如晴天霹靂一般醒悟過來,那一雙銳利帶火的雙眼似乎被甚麼磨滅,被水澆滅,漸漸失去原有的光澤和紅光;圓圓的光頭也不禁慢慢垂下,小小的雙唇也在不斷地摩挲著。想說話,卻甚麼也說不出口,隻是一人靜著……

“凡所有相,皆為虛妄;若見諸相非相者,即見如來!”獨活仍舊是緊緊閉著眼,絲毫沒有管外麵的風起雲湧,似乎,那些都與自己無關。但一顆心,早已是波瀾四起,跳動劇烈!

“你……真的已經冷血到如此地步?這世上到底有沒有一樣東西能讓你為之淚流呢?”公子逐月冷笑著看向麵前坐如金佛的獨活和尚,不知是懊惱還是如何:“我……終於明白,夕顏公主成為死士之前,為何說……你欠她一滴眼淚了。”

公子逐月冷哼一聲後便往外走去,卻留下了連續不斷的聲音:“你口口聲聲以佛自居,以慈悲為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為佛心,卻始終不知……何謂佛心!”獨活聞言微微抬眸,但仍舊麵色平靜,隻是將目光鎖定在那遠去的黑色身影,“你這可憐清高的佛啊,曇花一現隻為韋陀,夕顏一淚隻為獨活!仙佛韋陀冷漠無情,尚且為曇花一淚,你不及韋陀,卻不知眼淚的可貴!”

“凡所有相,皆為虛妄,若見諸相非相者,即見如來!”

逐月話音剛落,獨活又緊緊閉著眼,重複著這麼同一句話,聽到那公子逐月遠去的腳步聲,獨活那緊湊的雙眸間漸漸閃動著甚麼晶瑩的東西,而後滾滾落下,劃過他俊逸的臉龐:“夕顏……一淚,隻為……獨活!”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念著他的佛經。

眼淚。那真的是眼淚!心如磐石的他,心如鋼鐵的佛,自恃無情的獨活,竟落了眼淚,想來那沉睡的夕顏見此淚珠,定是魂歸玉體。

那一滴晶瑩的液體輕柔可愛地打濕在白皙的手帕上,打濕那粉紅的花朵,也打濕著遠處天上心灰意冷、容顏不再的老嫗一顆冰封的心。

遠處高空懸掛漂浮的五具浮屍中,那白發如雪容顏蒼老雙眼無神的女人眼中忽然柔光閃動,睫毛竟微微跳動,僵硬的身子動了,動了……

那幹枯的心,那沉睡的夕顏,像是枯花遇冷露,寡婦遇嬌郎,重生,複活,煥發著生機,張揚著活力,散發著青春,彰顯著美麗,似是要將這天地的堅硬融化成軟水,那水,流淌過每一寸幹涸褶皺的肌膚,水花擊打著丟失了靈魂人的心,喚醒那一個將死的生命!

那眼動,眉動,唇動,手動,腳動,皺紋動,那每一寸肌膚都開始洋溢著生的氣息,那五王支起的天網瞬間崩潰……。

也在那一刻千鶴水原上瘋狂廝殺的一萬死士如被人施法一般定格不動,任由著十幾萬求勝心切的楚北南大軍竭力廝殺,可再看,便腦袋清醒眼睛明亮地看著麵前那忽然不能殺人的一萬死士!

但轉瞬之間,十幾萬南代大軍得到上天眷顧而重生的欣喜與狂笑變成了發泄痛苦與恥辱的報複與尋仇。

像是被挑逗了許多次自己始終隱忍的老虎終於發起致命的回擊襲一般,十幾萬楚北南大軍毫不姑息、拚了命一般瘋狂衝向對麵的迎向自己的夏軍,像一汪被天水擠破了上線而咆哮而起、肆意奔騰的洪水,毫無規章與格局地發泄著心頭的怒吼!

而十幾萬千瘡百孔布滿身軀的楚北南大軍剛才經曆的與死神正麵較量的戰役,絕對是這眼前按兵不動隔岸觀火的幾十萬夏軍想不到的。因此在黑色墨流與銀色海浪再次交織的片刻,人數已經不算什麼,取而代之的是誰的戰鬥力更強,誰的報複心更重,誰想致對方於死地的決心更強烈,誰更不怕死!

當然,這些都指的是這越挫越勇的十幾萬楚北南大軍,他們都能與沒有生命的死士廝殺,還怕麵前這幾十萬人肉凡胎、骨血捏造的夏國大軍不成?因此,接下來的絕命之戰,報複之戰,絕不是牛刀小試!刀劍掃過之處,必要夏軍血債……血償!

楚北南大軍歡呼中帶著悲哀的狂嘯呼喊與夏軍忽然而且的湧動咆哮忽然在天地之間飄蕩,飄蕩在那交戰的一人一蛇中。

龜裂的大地上,夕顏像一條未經過水浸潤的白色錦鯉,憔悴不堪地趴著癱倒在人群之中,躺在潮濕的大地上,承載著絲絲從大地裏滲透出來的冰冷,銀絲遮住的半張老臉艱難地抬了起來,一雙幹涸的眼飽含著傷心、痛苦與絲毫欣喜祈求地看向遠處那個閉著眼念著佛經的和尚。

布滿皺紋的枯手一點一點地伸了起來,顫抖不已地抓著那抹身影,而那抹身影卻如風一般,始終抓不到。

是他,是他的眼淚。原來,他還記得自己。夕顏皺紋漫布的老臉苦苦一笑,隻是這一笑笑的甚是幸福,笑的甚是快樂,笑的有些欣慰,笑的有那麼一絲對世態炎涼的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