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青也壓低了聲音,“算了,大戶人家都這樣,咱們趕快進去把東西讓他們過目,我娘子還有街上等我呢,我可不想讓她等著急了。”
大平頭嗬嗬大笑,他背的是把椅子,上麵刻著簡單的花紋。
古代木製家具雖然多,但品種少的可憐,除非在皇宮裏,才會把家具當成藝術品,進行繁瑣的修飾。
鐵府內的陳設,很有武學世家的風格,一進大門,入眼的便是偌大個練武場地,地麵鋪著一尺見方的青石板,左右兩邊各陳列著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居然樣樣齊全。
當然了,這些兵器,李元青並不認得,他又沒當過兵,更沒習過武,頂多認得刀劍,也實屬不易了。
開門的老仆一路把他們引進大廳,其實也就是比較普通人家的堂屋大上幾倍,裏麵的桌椅板凳,也不像尋常人家的,擺個大桌子,四麵擺上靠背大椅。
鐵家的堂屋,也不出武學的範圍。最上方掛著飛鶴奇鬆圖,正下方擺著兩把紅木寬椅,再來,就是堂屋的兩邊,各擺了幾張桌扶手椅。
廳堂裏空無一人,所以就顯得空蕩蕩的。
老仆把他們領進來之後,抬高了下巴道:“你們先在這裏等著吧,我家小姐還沒起呢,你在這裏坐著,切莫到處亂跑,待會自有丫頭給你們送茶水來。”
李元青一聽說還得再等,想著麥芽娘倆在外麵等他,便有些急了,“麻煩您幫我們催催大小姐,時辰不早了,她過一眼,我們便能回去了,家裏還有妻小等著,實在耽擱不得。”
那老仆一愣,麵色不善道:“我家小姐一向起的就晚,難不成還要她為了接見你們,匆匆忙忙梳妝嗎?”
李元青被他講的有些氣憤,正要再反駁幾句,卻被大平頭拉住了,“李兄弟,還是算了吧,他們大戶人家規矩就是多,咱們就再多等片刻。”
那老仆冷哼一聲,便走了出去。過了會,果真有兩個丫頭端著講究的茶具,送茶水過來,卻遲遲不見鐵家的小姐出現。
李元青心中著急,那些茶水,一點都沒沾。隻站廳堂門口,直往外張望。
又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就在李元青決定不等了,把東西放在這,他們要是願意用便用,不願意用拉倒時。錢家有掌上明珠,錢穆蘭,終於出現了。
在錢穆蘭看來,定做家具,本就是小事,對她來說可有可無,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所以她不急,一點都不急。她穿著一身利落的勁裝,走起路來,步履如風,似乎練過點拳腳。
鐵穆蘭來到廳堂裏,對在坐的人抱拳,爽朗的笑道:“對不住了,讓各位久等了,請坐吧!”
李元青因為等的時間已久,臉色不太好看,冷聲道:“坐就不用了,還請小姐趕緊看過東西,我們也好早些回家。”
鐵穆蘭一進廳堂就注意到他了,雖是一介布衣的打扮,平凡無奇,但眉眼間卻透著股倔強跟韌性。加之,李元青身材高大,麵容算不上有多俊美,卻跟她們家練武的男人一樣,身材結實挺拔。她也算是見過不少來家裏想拜師習武的男子,卻沒有一個有他這般的風姿。
先前迎他們進來的老仆,一見李元青敢對著自家小姐出言不敬,便厲聲道:“你若是不願意。隨時可以拿著東西走人,這裏多的是木匠,也不缺你一個。”他這話說的也是過份,很有趕人的意思。
旁邊的大平頭想勸說李元青,他們這種身份的人,哪能跟人家對著幹呢!
可沒等他開口,李元青轉身背著東西,便要走。他做的家具也不是賣不出去,何必要看他們的臉色,這錢,不賺也罷!
鐵穆蘭瞪了眼那老仆,隨後挽留道:“既然來都來了,若是現在就走,豈不是白費一番功夫嗎?”
李元青的步子停了停,他想到牛牛跟麥芽一早就陪著他進城,這會還有外麵等他,若是他隻為賭一口氣,便前功盡棄,似乎真的很不劃算,想到此處,他暗暗下了決心,把梳妝台重新擱下,轉過身過,麵無表情的看著鐵穆蘭,道:“那就請小姐快些看過,我雖隻是一介草民,可我的時間也是時間,我娘子帶著娃兒正在街上等著,我馬上就得走。”
要是依著鐵穆蘭以前的脾氣,她這會隻會一腳把人揣飛,看都懶得看一眼。可麵對李元青這種冷若冰霜的態度,她竟然絲毫都不生氣,隻為那一句:‘我娘子帶著娃兒正在街上等著’而詫異,看他年紀不大,卻連娃兒都有了。她倒是真想看看,這樣冷麵的男子,會娶個什麼樣的娘子。
因著李元青的一番話,其他幾個木匠也覺著鐵家做的過分了。在莊縣,除了縣老爺的官邸是最大的之外,其他的大戶人家,不過也是徒有虛名,隻不過比他們這些尋常百姓家底子厚了些。可也沒到,狗眼看人低的地步。
大平頭也有些不快的道:“李兄弟說的對,大小姐,麻煩你快些看過,我們也得回去開工呢!”
鐵穆蘭一向被人恭敬慣,冷不丁見著這些人都不能她麵子,再好的臉色頓時也掛不住了。她揮手,讓老仆過去一個一個的瞧過。老仆在鐵家幹了許多年,對主子的喜歡清楚的很。他看過之後,再叫鐵穆蘭定奪就成。
可這一圈瞧下來,他看上的不過隻有兩件,其他的,要麼刻工不夠精細,要不造型粗糙,他們做出來的東西不像女兒家用過的。他最後留下的卻是李元青跟另外一個青年木匠,其他人,連那個大平頭,都被請了出去。
對於自己會被選中,李元青絲毫沒有詫異,自己有幾斤幾兩,他比誰都清楚。
那老仆把結果報給鐵穆蘭聽,鐵穆蘭眼睛看著李元青,她一直坐在上首位,看人的時候,精巧的下巴高仰著,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
這眼神叫李元青很不舒服,他轉開頭,心裏正琢磨著,是不是應該現在就走。
鐵穆蘭站起來,走到二人的家具跟前,隻瞧了一眼,便揮手讓老仆把另外一個人遣走,然後她走到李元青身邊,微笑著道:“剛才聽他們說,你是姓李對吧?”
“是,小人姓李,”李元青不卑不亢的道。他低著頭,始終沒有看她。
鐵穆蘭狡黠的笑了笑,“你做的這個梳妝台手工比他們那幾個都強,我便定下你了。”
李元青低頭道:“謝大小姐,不知大小姐準備定做哪些家具?”
鐵穆蘭秀眉一挑,“先別急著謝,我還有條件呢!”
李元青暗道不妙,也心知她出的條件,肯定不會太簡單,所以他沒吭聲,靜觀其變。
鐵穆蘭也不在意他是否接話,她走到廊簷下,看著院裏的景色,背對著他道:“我的條件說來也不難做到,我房裏的所有家具都要換,什麼床啊,桌子,椅子,還有衣櫃子,統統都換掉,所以動靜很大的,對你來說也是筆不小的買賣,不過……”她頓了頓,轉過臉來,瞧著他,“不過你得在我家裏做,你可以把工具都搬來,吃住都在這裏,以便宜隨時檢查,要是做的不合我的心意,隨時都可以改,這個要求,不過份吧?”
對別人來說,的確不過份,而且還是個天大的好事。試想一下,平日在家裏吃飯,夥食肯定沒有鐵府裏的好,對於那些家境貧窮的人來說,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事情。
可這些人當中,並不包括李元青,要他不回家,整日整日的見不著兒子跟媳婦,那還不如殺了他來的幹脆,這樣的日子,他是一日也過不下去的。
所以李元青毫不遲疑的回絕了他,“是不過份,但是小人做不到,對不起,小人得回去了。”說完,他背起梳妝台,便往外走了。沒賣給鐵家,還可以拿到大全那裏去賣,一樣能賣出錢來,犯不著白送給他們。
鐵穆蘭臉色變了,一個健步跨出去,攔在他麵前,步子輕盈迅速,的確是有兩把刷子,“為何做不到,難道就因為舍不得妻兒嗎?我瞧你也算得上堂堂正正的男子,沒想到卻是如此沒用,不過是離家幾個月罷了,連這點舍棄的精神都沒有,真是懦夫。”
路被她攔著,李元青要走過去,便得繞開她,但他扛著東西,實在不方便,便隻得停下來,難得憤怒一回,“鐵姑娘,你說夠了沒有,我隻是送個樣品給你過目,又不是你家長工,你憑什麼這樣說我?我是否懦弱,跟你無關,請你讓開!”
老仆見小姐要發怒,趕緊上前攔住。李元青憤憤的扛起東西,頭也不回的走了。
等他走後,老仆把他在縣城裏聽到的,關於李元青跟田麥芽,以及謝文遠的事,都給講她聽了。
通過老仆的講述,鐵穆蘭忽然很想會一會田麥芽,看看她究竟有什麼不同,或許她不過是個普普通通,土的掉渣的村姑罷了,根本沒有他們傳講的那般神奇。
李元青出了鐵府,一路氣呼呼的回到四方貨棧。
麥芽已經回了臨仙樓,黃大全此時正在店裏招呼客人,見他氣臉色鐵青的跑回來,便心知這一趟遇上麻煩了,能把李元青氣成這樣,看來這人也真是極品了。
見麥芽不在四方貨棧,李元青也不耽擱,放下東西,便往臨仙樓去了。
中午的飯,在臨仙樓大廳裏。
陳二順邀他們嚐嚐廚子新做的菜,自打酒樓改了名字之後,檔次就上去了。他特意吩咐廚子把菜做的漂亮些,要色香味俱全,叫客人看著就食欲,再不能像以前似的,隻要燒熟了,味道湊合,啥也不用管了。
既然是聚餐,便少不了叫上黃大全和秦語堂,至於李和,隻能將就著讓小二打包些飯菜送過去,總不能叫他一個人還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