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掙不過他們這麼多的人,就被他們連推帶搡的送出了門,順便還朝她直揮手。
陳二順笑的很憨厚,從她手裏,把她帶著的包袱接了過來,“走吧,拐個彎就到了。”
田氏雖然心裏沒氣,可就這麼妥協了,好像又不太甘心,所以一路上,就絮絮叨叨的,把他數落了一遍。
今晚沒有月亮,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沿路還有幾家沒有關門的店鋪,在營業,快到陳家酒樓的時候,田氏瞧見宏有成家的客棧,此時正是上客的時候,也有人往他家店裏進。
陳二順見她在瞧著宏家,便給她解釋道:“現在交通方便,來往的客商多,而他家客棧在我們縣城裏,又是最大的一家,那些有些的客人,也不在乎多幾兩個錢,所以他家生意最近也還不錯。”接著他又指著大街的另一頭,道:“謝老二家買的宅子就在這條街的另一頭,那院子不大小的很,又背著街,看上去挺陰的。”
田氏道:“他家的事別跟我講,我還才不稀罕聽呢!”
陳二順嗬嗬的笑,道:“好好,你不聽,我不說,以後隻當不認得他們這一家人,你瞧,我家的宅子就在這邊的巷子,不過你先跟我一塊去店裏瞧瞧,我看看他們關了店門沒有,你是不曉得,碰上那貪酒的客人,喝到半夜都是有可能的。”
田氏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都到這一步了,她還能說不嗎?
酒館裏冷清了不少,陳二順一進去,就問了小二一些話,小二指著用屏風擋著的一桌客人,小聲的跟掌櫃抱怨,“這桌人可能喝了,都是第三壺了,還沒喝夠呢,這不,又讓我們上了兩壺酒。”
這幾人,邊喝酒,邊劃拳,喝的盡興著呢。
陳二順認得其中幾人,也是經常來往莊縣的客商,都是家財不弱的主,可得好生伺候著。他正準備跟賬房交待幾句,隨後就帶田氏回去的,可那一桌子竟然有人看見他了,直招手讓他過去喝幾杯。
陳二順笑的很牽強,他晚上也喝了不少酒,可這做飯館生意的人,就是如此,豈有不陪客人的道理?
田氏拉了他一下,小聲道:“你還喝呢?再喝你就該爬著回去了!”
陳二順也很無奈,可人在商場上混,不管能不能喝,都得撐著場麵。他對小二使了眼色,小二也明白,該唱雙簧的時候,還是得唱。
他這一去,至少得每人敬一杯酒,一圈下來,也難免變了臉色。
田氏在另一邊看的挺擔心,“你們掌櫃的,一直就這樣喝酒嗎?”
小二就在她邊上,收拾著桌椅,感歎道:“頭幾年喝的還凶呢,自從上回生了病,就不敢再多喝了,他這樣喝也是沒辦法,為了生意嘛!”
小二估摸著時間,覺著差不多了,便過去提醒掌櫃,外麵有人找。給他一個借口,把他從人家酒桌上騙出來,這個借口時有改變,總之,能達到目的就成。
陳二順打著酒嗝,步子也跟著微微晃動。
小二把他交給田氏手裏,對她道:“嬸子,麻煩你扶我們掌櫃的回家吧,我這兒還有事情沒忙完,一等到忙完,我就回去了,你先幫我照應著。”
人都推她手上了,田氏也沒法子,隻得扶著陳二順,兩人一塊又出了酒館。
陳二順這會酒意還沒上來,認得家門,不成問題。他帶著田氏又轉回剛才經過的巷子,這大晚上的,巷子裏靜悄悄,田氏心想,要是她一個人晚上走這裏,還真有些害怕。
陳二順帶著她,走到一扇黑漆木門旁邊,從懷裏掏出了鑰匙,把門打開。
門裏麵黑漆漆的,看的田氏有些緊張。
陳二順道:“進去點了燈就好了,要是白來來,你還能看見院子裏種的花呢,就是沒習慣,住習慣就好了。”
田氏瞪他道:“誰要住習慣,別亂說話,小心著腳底下,別摔個大跟頭。”
陳二順告訴她堂屋在哪邊,讓她進去點上燈,廊簷下掛的燈籠也得點上,還有裏屋的。他這燃的油燈,都比較亮堂,全點上之後,房屋的輪廓也都給看清楚了。
這是一套不大的一進院子,正對著大門口的屋子,一並排,有三大間。中間是堂屋,兩側是臥室,那門上的木漆不算很新,也不破。在院子的另一邊連著的是廚房,田氏想著要給他燒些水洗洗,便拿著油燈去了廚房,一看之下,真叫她無語了。廚房裏除了柴禾堆在一角,支了兩口大鍋之外,旁的啥也沒有,菜櫃裏連簡單的剩飯剩菜都沒有。
這也難怪,他跟小二平時都不在家裏做飯,在店裏就能吃了。
還好,水缸裏的水是滿的,不然這麼晚了,她還得找找哪裏有水井呢。
田氏在廚房忙活的時候,陳二順腳步晃晃悠悠的,把她的包袱拿進屋子裏去了,至於拿到哪間屋子,那可就不好說了。他酒意上來,轉了幾圈,最終坐在堂屋的大椅子上,趴在桌子上,打起呼嚕來了。
田氏燒好開水,準備叫他洗澡,一進到堂屋,就看見他在那睡的正香。
她忽然就停下動作了,這副情景,叫她想起多年前,她跟冬生爹剛成親那會,她就這樣看過他喝醉酒,趴在桌子上睡著,那是冬生辦滿月酒的時候,有時想想,歲月真是不饒人。
題冬生爹去了好多年,說實話,她都快不記得他長什麼樣子了,不記得並不代表不想念。有時想的多了,想的太深刻,那個人影子,反而會慢慢模糊,變的不再清晰。
田氏當年長的也水靈,看麥芽就看出來了,當年向她求親的人可是不少,最終……唉,她越想越悲涼,竟不知不覺的坐到陳二順對麵,他在睡覺,她坐在那流眼淚,想起自己這麼多年的不容易,想著寡婦這個名頭,扣在自己的頭上,是怎樣的難堪。
她也怨,怨冬生爹為啥要去的那樣早,可再怨再恨,又能有啥用,人死終不能複生,她也隻能將心底的酸楚藏起來。
自打陳二順闖進田家,她的日子總算有了其他顏色,那種悸動的感覺,她說不上是啥,被那麼多的繩索捆綁著,她就是有隻啥想法,那也是不敢的。
不曉得是不是她的眼神讓陳二順覺著不自在,還是他沒洗澡就睡覺,身上怪難受的,總之,陳二順在她的盯視下,醒了。一打眼,瞧見田氏對著他瞅,倒是把他看的莫明其妙,又見她眼眶紅紅的,忙問道:“你這是咋了?”他以為田氏是擔心她喝醉酒,又連連保證道:“我保管以後再也不喝醉酒了,要是再有人拉我去喝酒,我就說我家婆娘發了話,要是我喝醉了酒,便不讓我進門,讓我露宿街頭去!”
田氏被他這話逗笑了,又忍著笑意,板起臉道:“還在這囉嗦什麼,趕快去洗洗睡覺吧,今兒都跑了一天了,你也不嫌累的慌。”
陳二順嘿嘿的笑了,下巴上的短胡茬,因他的笑而散開了,略帶皺眉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噯,我這就去洗。”他突然站起來,可畢竟是喝多了酒,這突然的一站,身子就緊嘴著一晃,根本站不穩。
眼看他身子踉蹌了下,田氏衝上去,便抱住他的胳膊,一邊嘴裏還連帶著埋怨幾句,“真不知道你以前喝醉酒是咋弄的,難不成要爬著去洗澡啊?”
陳二順醉意朦朧的眨眨眼,笑道:“以前有小二陪著,要是我一個人在家,肯定要睡院子去了。”這事他以前也不是沒幹過,不過是睡院子,有時還睡廚房,睡大桌肚子底下。他也不是好酒,隻是沒辦法,被逼到那份上了。他把這些糗事,一五一十的都跟田氏講了,他講的很盡興,田氏卻聽的心驚膽戰。以前聽老人們說,喝醉酒的人,切忌睡涼地板,睡的多了,臨到老的時候,全身的骨頭就得硬掉,不中用了,她真是想想都後怕。
田氏給他把水舀好,又去他的臥房,給他找了幾件換洗的衣服,才走出來,在外麵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