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福嬸家門口時,就瞧見孫良樹端著好大個飯碗蹲在那吃飯,腳邊還圍著幾隻雞,正等著從他碗裏掉下的食物。他老娘也坐在那,一手端碗夾著筷子,另一隻手扶著自己的膝蓋,看著她倆並肩從門口過,笑嘻嘻的道:“喲,你倆這是吃過呢,還是沒吃過,抱著這麼些東西,這是要上哪去啊?”
一聽她講話,就知道她是個愛打聽閑事的婆娘,講八卦可是她的長項。一個芝麻從她嘴裏出來,都能變成一個西瓜,可見,她的嘴巴,有多能吹。
林翠不想理她,麥芽更不想理會福嬸,可一看福嬸眼睛盯的這樣狠,要是不回答她,隻怕也是不行了。她們腳步也沒停下,麥芽麵色平靜的道:“我們去送些東西。”她回答的很簡單,也就是不想理會福嬸,怕她老是追問個不休。
但福嬸看見她倆背的東西鼓鼓囊囊的,她的好奇心,又怎能輕易罷休,“小翠啊,你這罐裏抱的是菜吧?看看你,我又不吃你們的,你們走這樣快幹啥?”
她越說,麥芽跟林翠腳步走的就越快,等她話說完時,她們都走了好大一截。
福嬸冷哼一聲,再看看自家寶貝兒子,始終低著個頭吃飯,連姿勢都沒挪過,這說明啥?說明他對女娃還不如對吃飯來的有興趣。她此刻真有些恨鐵不成鋼。這當娘的都想早點給兒子娶一房媳婦回來,但他要是想在榆樹村說個媳婦,難著呢!誰都知道,她慣孫良樹慣的很。孫良樹這樣大了,還跟他爹娘睡一個炕,你說這叫啥?
這事外人當然不曉得,但架不住福嬸有個很二的兒子,這事是孫良樹跟林虎玩的時候,無意中說漏嘴的,叫林虎他們嘲笑了好一陣。林虎知道也就代表村裏很多人都知道了。
林翠邊走,邊跟麥芽講了孫良樹好多的糗事,簡直多不勝數,這樣的男娃,還咋說親,難不成以後成了親,叫媳婦也婆婆都睡一個炕上?
麥芽聽她講的很難聽,趕緊製止道:“你講差不多就得了,可別再往下講了,你能講,我都不能聽,什麼跟什麼呀,哪有婆婆跟兒子媳婦睡一塊的,說出去,還不叫人笑話死!”
“哎呀,你還別不信,孫良樹真能幹出來,這世上啥人都有,要真是這樣,那也沒啥好奇怪的。”
她倆正說著話,不經意的一抬眼,看見路當中蹲著個,穿的邋裏邋遢,衣服破的找不出一塊整布,不光是衣服破,連頭發也亂的跟雞窩似的。因為那人是蹲在地上,背對著麥芽她們,所以隻看得見那一頭灰不溜球的頭發。
林翠嚇到了,趕緊把麥芽拉到一邊,“千萬別離她太近,這個女人是個瘋子,瘋很久了,要是瘋狠了,她還會咬人呢!”
這瘋女人,麥芽以前並沒有見過,雖然她不常到村子裏來,可好歹也往來好多次,不光沒見過,也從沒人聽人提起過。
“這女人是咱們村的嗎?”等到林翠把她到足夠遠的地方,麥芽才有機會問她。
林翠搖搖頭,“不是,聽我娘說,她是前幾年從咱們村嫁出去的,嫁到婆家才一年多,就被送回來了,送回來的時候就已經瘋了,她婆家人說她是生娃的時候,自己把自己給逼瘋的,好像是因為她不喜歡小娃,不想要,可她婆家人想啊,所以就硬逼著她生,也不曉得她腦子裏是咋想的,看自己的肚子,就跟看仇人似的,不是蹦就是跳,要不就拿著擀麵杖打,反正就是想一千個,一萬人法子,也要把孩子弄掉,結果鬧到最後,孩子是掉了,她也瘋了,這樣的女人,婆家哪裏肯留,於是就綁著繩子把她送到家門口,扔下就走了,最近聽人說,她那個夫家,又娶親了,好像連娃都要生了,早把她這個前妻忘了。”
麥芽聽的心驚肉跳,就算知道這世上啥人都有,可她絕對想到,還有這等事。
她倆說著話時,已經到了黃家門口。林翠也收起剛才的話題,推門進去了。麥芽臨近進去之前,回頭看了那個瘋女人一眼,也許是感應到她的目光,那瘋女人也抬起頭來看她,然後她笑了,是很傻很癡的笑,沒有任何含義。
進了屋,黃氏正在廚房準備燒飯,今天她一個人在家,吃飯也就不急了,想著隨便燒些吃就成。
林翠把籃子擱在廚房,笑著道:“嬸子,這是麥芽中午現燉的雞湯,還有那糖醋魚,好吃著呢,你趕緊乘熱吃,魚要是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她一掀開瓦罐的蓋子,濃鬱的鮮香就飄了出來,黃氏深吸了一口氣,笑嗬嗬的道:“你們中午人多,送這麼些給我,你們還夠吃不?”
麥芽也把麵袋子擱進了廚房,“林叔抓的那隻母雞大,我加了不少的嫩竹筍,那東西也不吃鮮,還給雞湯提鮮,充起來量也就足了,您現在是一個人吃飯,三個人的營養,可馬虎不得,我們本來想把魚給你送過來,可又一想,幹脆燒好了送,還省了您的事,就是不知道這甜味的,你能不能吃的慣?”
黃氏一聞這香味,就覺著餓了,笑道:“我這幾天,煩的很,也不想燒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想吃啥,可一聞見你們送來的飯,倒覺著肚子空了,這雞湯燉的可真香,哎喲,我先盛一碗嚐嚐。”
麥芽笑道:“嬸,要不要給你搓幾個湯圓,用雞湯下著吃?”
黃氏直搖頭,“不用不用,光這雞就夠我吃的了,這魚要不留著晚上吃吧!”
麥芽趕緊否定她的提議,還把魚端到她跟前,道:“這可不行,糖醋不能再熱一遍,上麵淋了一層用澱粉勾兌的欠,要是重新熱,這欠也該泄了,魚肉也腥,那可真是一點都不好吃了。”
黃氏看她燒的紅通通的,還有股子甜香,早想吃了,就是怕吃不完,剩了挺難看的。可既然麥芽都這麼講,她哪還會客氣。
林翠到外麵搬了凳子過來,隨後,就回家去了。她娘中午也一個人吃飯,本來想叫她也去的,可她擔心家裏正在孵化的小鵝,正在出殼的時候,不敢走開。
麥芽拿了小凳子,就坐在黃氏邊上。看黃氏的肚子,才四個多月,就已經出懷了,這已經算很早的了,真是不敢想像,等到七八個月的時候,胎兒長個頭,她這肚子該挺的多大,想想就挺可怕的。
黃氏見她盯著自己的肚子看,語重心長的道:“芽啊,這女人生娃,可不是鬧著玩的,有多少女人沒過去這個坎,在生娃的時候送了命,可這不生也不行,女人天生就是來給男人傳宗接代的,你要是不生娃,婆家就該說三道四,閑話一大堆了。”
麥芽臉上始終掛著笑,她想起外麵的瘋女人,“嬸,咱們村還有個瘋女人嗎?我聽小翠說,那個女人是生娃時候瘋的,我咋以前都沒見過她?”
黃氏片刻功夫就已經吃了半個魚,正拿筷子準備把魚翻個身,再吃另外一麵,聽麥芽問起瘋女人的事,她先是猶豫了下,而後歎了口氣,邊挑著魚刺,邊道:“我們都叫她傻妞,是村北麵,老郝家的大女兒,小的時候,還常在我們家門口玩,還帶過二妞玩呢!”
黃氏邊講邊吃,一條魚很快隻剩了骨頭,接著又轉功雞肉。麥芽撕了最好的一隻雞腿,老大一塊了,黃氏幹脆把雞腿拿在手裏啃,吃的那叫一個香。弄的麥芽很擔心,照她這個吃法,隻怕胎兒將來體重要超標,胎兒過大,可是要影響生產的。
顯然黃氏還想不到這一層,也就是從她嘴裏,麥芽才了解到傻妞的一些情況。
她本名當然不叫傻妞,是叫郝湘月,挺文雅的名字,一聽名字,就知道是個漂亮文靜的女娃。
在郝湘月十七歲那一年,媒人給她講了婆家,就在離縣城幾裏地的一個莊上,聽說條件還不錯,那男娃也還可以,長的很周正。這本來是一樁好親事,兩家人也都滿意的很,成親之後,他倆關係也不錯,和和美美,不吵架,也不鬥嘴。沒過多久,郝湘月就懷了身孕,這肯定是好事,誰家娶媳婦,不想盼著早些生下娃兒呢!
可自打知道有身孕之後,郝湘月對她未出世的孩子,就恨之入骨。就像林翠之前說過的,她是想盡了辦法,要把這個孩子打掉,一刻都容不得。她婆家人問她為啥,為啥這般容不下自己的娃,生娃是女人的本份,她既然不想要,那肯定有不想要的理由吧?
但是郝湘月卻是死咬著嘴巴,一個字都不肯說,直到六個多月的時候,她從山上摔下來,孩子終於流掉了。六個月,孩子都已經成形,她婆家人一看是個男娃,氣壞了。哪裏還容下她在婆家待著,這不,就能送回來了。傻妞她爹娘,怕她在外麵亂跑,招惹事,就把她鎖在家裏,不讓她出來,隻是不知道今天怎麼肯放她出來了。
麥芽一想不對,急忙往外跑,果不其然,她一趕到門外,就瞧見剛剛還蹲在地上的傻妞,被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子,扯著袖子,要往回拉。傻妞似乎不願意,硬是賴在地上不肯起來,她雖然瘋了,但力氣還是有的,她一掙紮,那老婆子便拉不動了,氣的她拿起手上木拐棍,照著傻妞的屁股,就給了她一棍。
“傻妞,你待在外麵幹啥?趕快跟娘回家,你這丫頭,就是瘋了也不讓我們省心,門開你就往外跑,你再不回去,你爹就要拿棍子來攆了哩!”
傻妞手裏拿了根小樹枝,原本是蹲在地上,不曉得在畫啥,被她娘一扯,地上的畫也沒畫完,她死命往地上坐,就是不肯走,嘴裏還傻裏傻氣的叨念,“不……不回去,畫……畫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