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這尋死覓活的主意,還是麥芽出的,倒不是真的叫鄭玉去尋死。這真尋死跟假尋死,區別可大了。
真尋死,得趕人沒人的時候,比如半夜,比如深山大河,眼一閉,步子一邁,一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了。可這假死,學問就大了,時機得選好了,可不能真把自己搭進去。鄭玉是個聰明的女娃,麥芽隻講了幾句,她便充分領悟,而且做的很到位。
林翠自然也將冬生的心思帶給鄭玉,現在的鄭玉可以說,對未來充滿了希望,而且自從冬生知道她沒事之後,雖然他不說,但麥芽也瞧出他鬆了口氣,或許哥哥對鄭玉還沒到喜歡的不能自拔的地步,但好感是有了,以後如何,得看他倆慢慢的相處。
所以麥芽才敢大膽的跟哥哥開玩笑,每回瞧見哥哥害羞的紅了臉,她便知道,鄭玉在哥哥心裏的分量又重了些。
“太冷了,”麥芽氣呼呼的站在院子裏,一隻杵著大掃帚,也不曉得是對這雪生氣,還是對掃地生氣。
冬生難看看見妹妹耍小性子,正要叫她別幹時,就聽她深吸一口氣,衝著李元青家的方向,高聲吼道:“元青,吃早飯啦!”
冬生忍不住憋著笑,今兒妹妹這小性子,越使越大了。
雖然她沒喊李和,但李和完全是條件反射,在李元青出門後不久,連臉也顧不上洗,就奔了過來。
李元青一早就起來了,把廚房的水缸打滿水,又把院子掃了幹幹淨淨,在李和還在睡覺時,他已經忙的熱火朝天。
他推開院門,看見麥芽拿掃帚跟拿金箍棒似的杵在地上,還以為出啥事了呢。
麥芽嘴一撅,衝他可憐巴巴的道:“好冷,我手都快凍僵了。”
李元青被她這講話的聲音弄的呆滯了片刻,他還是第一次瞧見露出小女兒嬌態的田麥芽。以往,她總是溫柔的,善解人意的,出現在他身邊,連她生氣的模樣,他都極少見到。印象中,麥芽臉上也總是噙著淡淡的笑容,所以乍一瞧見她對自撒嬌,他當然會愣住。
冬生背對著他們,聽得身後沒了動靜,正要回頭看。就看見李元青已經笑容滿麵的接過麥芽手裏的掃帚,還用另一隻大手,將麥芽的手握住,他手很暖,握住她的時候,那溫度直達麥芽心底。
這女人哪!就得在適當的時候,使個小性子,要不然就不是媳婦,而是老娘了。
李和衝進來的時候,李元青正好站在門的這邊,他衝勁大,一頭撞到李元青後背,把李元青往前撞出好幾步,他前麵正站著麥芽,這一撞,他便朝著麥芽撲了過去,好在他底子穩,借勁將麥芽抱在懷裏,才不至於被李和撞的摔跟頭。
李和瞧著這一幕,嗬嗬的傻樂,“我說堂哥啊,這一大早的,你在這兒幹啥呢?”
其實李元青剛才也是腦子一熱,反射性的動作,根本就不是有意的,這下聽見李和的嘲弄聲,也紅了臉,立馬放下麥芽,還朝堂屋門口瞧了一眼,生怕被田氏撞見。雖說他倆定親了,就是抱一下,也沒啥,可若是叫長輩看見了,總歸是不好。
田氏沒瞧見,倒是讓冬生看見了,不過,他隻是笑,並不作聲。
麥芽被這一變故弄的,小臉也紅了,她頭一撞進那般結實的胸膛,隻在那一刹那,好似聽到他胸膛裏傳出的有力心跳聲,而且他身上的味兒也好聞,可能經常跟木料打交道,他身上有股子木香。
李元青放開麥芽之後,轉身就給了李和一拳,捶在他心口上,“你小子,啥時候能不莽撞,走路都不會看著些嗎?”
李和很委屈,小聲的辯解,道:“誰讓你站在門後麵不動彈,我又沒有透視眼,哪裏看得見。”
田氏從堂屋出來,看他們幾人站在院子裏,皺著眉嚷道:“你們幾個都傻站幹啥,元青啊,你們還得去縣城,趕緊把飯吃了,再去你林叔家,今兒這麼大的雪,驢車是不敢趕了,孫夫子跟村長隻怕是去不成了,要不你們到縣城找下陳掌櫃,讓他幫襯著些,有他在,你們也不會吃虧。”
冬生道:“娘,我知道了,等一下,這雪就快掃完了,我把院子清理幹淨了再走。”
李元青回過神來,忙跟他一塊掃院子。李和攏著袖子,吸了吸鼻子,正要蹲到廚房去烤火,卻被麥芽叫住了,“李和,你趕快回去洗了臉,順便告訴李嬸一聲,讓她早上別做飯了,待會你送些熱湯過去。”
李和應了聲,轉身往外去了。他這是剛起床,身上還沒捂熱呢,本指望著喝口熱湯,身上也暖和些,哪裏想到,又被這位未來堂嫂分派任務,還非幹不可。
早上現做豆花太麻煩,起來的也晚,燒稀飯肯定來不及。所以除了蒸饃之外,隻有燒了些湯飯,好在麥芽今年醃了不少的鹹鴨蛋,雖然是湯飯就鹹鴨蛋,卻也算不錯的夥食。
乘著饃饃還熱,麥芽趕緊吃了一口,然後拿盆裝著了吃食,給李氏送去。
吃過早飯,他倆趕著往林家去了。臨走時,田氏又囑咐他們,一定要把錢揣好,早些回來。
說實話,他倆揣著這麼些錢去辦事,還是頭一回,田氏總歸還是不放心,麥芽卻不擔心,他倆都是穩重的人,又不輕浮,也不會遇上喝酒事這種麻煩,實在沒什麼可擔心的,他們總該出去曆練的,最近孫夫子教他們認了數字,也不怕被人騙了。
他倆出門的時候,這漫天的大雪還是沒停,而且是一塵不變的大小雪花朵,頭頂上的天空也是陰沉沉的,沒半分要放晴的意思。
冬生他倆臨走時才將院子大致清幹淨,可沒過一會,又積了一層雪花。
現在是真沒啥事了,麥芽便打發李和回去休息,順便帶照顧下李氏,她一個人在家,外麵那樣滑,怕她出門再滑著。剛剛麥芽去送飯時,已經將她房裏的木痰盂倒了。這種事平常都是她自己做,元青畢竟是男娃,叫他也不方便,所以這兩天下大雪,都是麥芽去幫她倒的,萬一她出門滑摔倒了,可不得了。
說實話,這麼冷的天,窩在屋裏,坐在熱炕上,那是最快活的。就連麥芽也不想去茅房,好冷的說。
可不想歸不想,生理問題還是得解決的,而且大白天的,也不能在屋子裏方便。
哥哥他們走了有一會,田氏閑著也沒事幹,便坐在堂屋納鞋底,麥芽從裏屋跑出來,她的炕要到下午才燒,這回完全是依賴昨晚的餘溫,那也比坐在堂屋強。
田氏看她急急慌慌的,笑道:“你這是幹啥,大襖也不穿,鞋子也沒弄好,要出去得先捂好了,省得招了風寒,回頭再生病了。”
“知道啦,”麥芽急著呢,顧不上跟她講話,把圍巾一裹便沿著走廊往東邊的茅廁去了。
風裹著雪花,輕柔的打在臉上,有些飄到睫毛上,涼涼的。麥芽伸手抹了把眼睛,幾步就到了茅廁外,掀開厚厚的草簾子,裏麵幹淨整潔。她家的茅廁在整個榆樹村都算得上五星級的幹淨,二妞每次來,都對她家的茅廁羨慕壞了。
不過茅廁的圍牆是用麻秸圍起來的,麻秸有縫隙,人蹲在裏麵就感覺四麵透著風,鑽心的冷,可這樣的風格也有好處,通風就代表著透氣,這樣才不會有異味。
當麥芽從茅廁奔回堂屋時,幹淨的鞋底也沾了不少的雪,她正準備拿著鐵鍬把鞋上的雪清幹淨時,就聽見原本寂靜的空間裏,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女娃嬉笑的聲音,聽這動靜,好像還不止一個兩個人。
麥芽還沒回過神,就聽見自家院門被人敲響了,同時還傳來二妞的叫嚷聲,“麥芽,快開門,我們又到你家蹭飯哩!”
她話一說完,身邊又傳來一陣輕笑。
“哎,來了,”麥芽趕緊應了一聲,也顧不上會不會把鞋弄濕,便跑去開門。
門一開,她隻覺得著眼睛一亮,看了一上午的白雪,眼睛都快成黑白的了,現在乍一瞧見眼著三個穿著亮眼的女娃子,真是養眼。她笑著招呼道:“二妞,林翠,鄭玉,原來是你們呀!”的確是鄭玉,絕不是她給留哥哥堆的雪人。
鄭玉見她愣住了,巧笑道:“咦?咋不請我進去坐呢,你是不歡迎我來呢?”
麥芽回過神,趕忙讓開路,“看你說的,你我請都請不來,哪能不歡迎呢,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是被我哥聽見了,他隻怕要怪我哩!”
鄭玉笑著走過她身邊,小臉嫣紅一片,如同開在寒風裏的紅梅,嬌豔可人。
田氏見她們來了,從矮凳上站起來,笑著招呼了。
二妞甜甜叫了她一聲,林翠跟鄭玉也都應了聲。
跟田氏簡單講了幾句,麥芽便把她們帶到屋裏,她們三個都穿著棉鞋,在鞋子外裹了一層草鞋,不然還能咋辦,又沒有皮靴或是膠鞋可以穿。這一路走來,她們的棉鞋也潮了大半。
麥芽先叫她們炕暖暖,她自己跑到外麵把炕燒上。經過堂屋的時候,瞧見田氏還一個人坐那,“娘,你咋不進去哩,老在這兒坐著,腿都要凍麻了吧?”
田氏擺手道:“你們去玩吧,我也不冷,待會要燒飯了,再從炕上跑下來,又該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