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傍晚還得去狗剩家送豬肉,這醃豬肉的事,就得由李氏和田氏,麥芽她們三個幹。
其實醃鹹貨簡單的很,至少她們這裏的醃法很簡單。隻要把鹽均勻的抹在肉的表麵,不過得使勁抹搓,否則進鹽就慢了,加之這裏的鹽粒比較粗,不揉狠一些,等到要曬鹹貨時,鹽粒還沒化呢!
半片豬肉醃起來也快,院子裏擺上一口大缸,把較為難進鹽的豬蹄,豬耳朵這些東西放在最下麵,大塊的豬肉都用刀劃成細條,擱在上麵。這樣的話,等到上麵的鹽粒融成水,就能把豬蹄豬耳朵泡進鹽。
至於還剩的一個蹄髈,麥芽便想留著過小年的時候拿出來燉了,還差半個月就到過小年了,說起來也快。而且眼看著也要下雪了,等氣溫降到零度以下,擱在外麵,就等於擱在冰箱了。
豬頭肉可以煮熟了之後存放,隻要過一遍水就成。
田家醃的鹹鵝,都掛在後屋的梁上,從大梁上栓了個繩子下來,上麵係上鐵勾,再把鹹貨掛在上麵,既防潮,又防老鼠或貓偷吃。
乘著天還沒黑,冬生便背著竹簍往王家村去了,田氏叮囑他早去早回,別耽擱了,現在天黑的早,別摸夜路。
麥芽在家忙著燒排骨。切好的排骨得先在滾水中汆一遍,再撈出之後,放在油鍋中爆炒,當炒到表麵露出油黃色時,再加入醬油醋,再改小火,加水慢燉,等燉到差不多爛熟,放入紅糖著色調味,至於鹹甜的比例,則是根據各人口味而定。
前世的時候,她也喜歡做糖醋排骨,也不學食譜上那些繁瑣的步驟跟方法,自己摸索著來,倒也是自己喜歡的口味。
當廚房裏酸甜的香氣飄出來時,李和立馬擱下手裏的掃把,跑到廚房裏。瞧見麥芽坐在灶台後麵燒火,他便想掀開鍋蓋瞧瞧,被麥芽攔下了,“這會排骨還沒爛呢,你急啥!”
李和嘿嘿的傻笑,“我這是聞見香了,想看看,又不吃。”
麥芽瞧見他腳邊也跟過來一個饞蟲,笑道:“小黑肯定跟你想的一樣,也想扒開鍋蓋看看,你倆還真是像。”
李和一低頭,果然瞧見小黑正坐在他腳麵上,本來是在看著大鍋的方向,在李和看它的時候,它也把視線拉回來,一人一狗默默無言的對視著。
李和哈哈大笑,抱著小黑,一路風也似的跑到院子裏去了。
瞧著李和的背影,麥芽無聲笑了。這幾天李和的變化是有目共睹的,雖然一雙眼睛還看不見活,屬於戳一下動一下的那種,但相比他最初懶到連路都不想走的地步,已經算進步很大了。現在不管是誰叫他幹活,他都沒二話,成熟多了。
晚上,當糖醋排骨端上桌之後,李和第一個搶著吃。這邊人吃菜,很少吃甜食,大家都習慣了,乍一吃甜的,雖然味道不錯,但田氏就吃了兩塊,便不吃了。
惹的李氏直埋怨她,不識好歹。
相比之下,李氏比她吃的就多了,李元青也很喜歡吃,應該說,麥芽做的菜,他都愛吃。這沒辦法,本性使然。
接連兩天的殺豬宴,榆樹村的人可熱鬧了,那些家裏過年沒留豬殺的人家,也到張屠夫這裏順便買些豬肉回去。冬生跟李元青兩個,每天上午也去幫忙,總是吃過午飯才回來,還帶著人家給的豬下水,還有些後座肉啥的。田氏數落冬生,拿太多了。可冬生也沒辦法,林德壽跟黃年那性子,你要是不拿,哪還出得了門,李元青那自然也少不了這一份。他家過年吃的肉倒是不用買了,光是這些就足夠了。
乘著沒下雨,田氏他們還得上山去撿板栗,上午的時候,田氏還殺了五隻鴨子,準備醃成鹹鴨。那些鴨肫,鵝肫也留下,一並跟鹹貨掛在一起。麥芽瞅著家裏掛的一大串鵝肫跟鵝爪,想著過年的時候,烀上一鍋。
這鵝肫跟鵝爪在那個時空可是好東西,特別是農家養的鵝,要是上了飯店,那得叫鳳爪,貴著呢!
接連忙了幾天之後,便到了下初雪那日。
冬日本來活就不多,地裏的油菜也不用管,菜園子種的青菜都是能經得住凍的,那些經不住凍的,都下了地窖。
家裏一下少了這麼些牲口,人也跟著清閑下來。加上下了雪,也不用上山撿板栗。田氏撿拾幹淨板栗之後,便坐到廚房裏,用小鍋炒板栗吃。
瞧著外麵雪越下越大,落在地上的雪沒一會就化了,但要是這雪下個不停,很快這座小山村就要蒙上一層白色的銀妝。
快到跟黃大全約定的日子,他也叫人帶了話回來,讓他們明兒都去縣城,就算不能每家人都去,至少也得派一個代表去。田家的銀子算籌備齊了,陳掌櫃也說過幾天把田家的賬給結了,也沒多少天,近兩個月的。所以這過年不成問題。
倒是李元青拿出的錢,叫麥芽吃了一驚,他家先前蓋房子,還借了錢,賣了豬之後,才把錢還上。沒想到才幾個月的時間,他就靠著自己的一門手藝掙了這麼些銀子。雖然沒有田家賣鹵肉掙的多,但他做木匠活,就靠他一個人,不像做菜是全家人齊上陣。
李元青之所以這般努力奮鬥,自然是為了能讓自己在麥芽麵前不輸。他是男人,得撐起一個家,得養得起家,更得養得起自己的老婆孩子。女人再能幹,那也是女人的事,他可不想輸給麥芽。
頭一日的大雪,到了夜裏越下越大,整個空間都靜悄悄的,好像完全靜止了一樣,落雪無聲,卻似有形。
第二天淩晨,麥芽坐被窩裏,打開窗子一看,院裏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雪,那光禿禿的香醇樹,孤獨的立在雪地裏,它枝叉長的少,存不住雪,倒是她春天起回家種下的野薔薇,被雪完全覆蓋了。窗子一開,外麵清洌的空氣,撲麵而來,還有股梅花的香氣。
“咦?哪來的梅花香?”這屋子,她前前後後,裏裏外外,全都走遍了,也看遍了。除了野花野草之外,沒瞧見有梅花樹啊!
田氏這會也起來,她得給冬生跟李元青熱些饃饃,他們一早得趕到縣城去,饃饃是昨兒剩下的,現在隻要擱裏沏上水,蒸軟乎就成。
今兒的氣溫比昨天低了很多,冷的都伸不出手。麥芽換上棉襖棉褲,穿上棉鞋,又圍了條圍巾,把自己捂了個嚴實,才敢拉開裏屋的門。
冬生正好也拉開門,看見妹妹捂成這樣,好笑道:“有那樣冷嗎?”
麥芽反觀哥哥的穿著,嗯!還是就兩件長袖褂子,隻是在外麵套了個背心,這是前幾天麥芽晚上趕工趕出來的,他跟李元青一人一件。她誰都不想偏心,免得哥哥會吃醋,所以不管做什麼東西,都是他倆一人一人,弄的他倆有點像胞胎了。
麥芽搓著手,忍不住在嘴邊哈氣,“分明就是冷嘛,下了一夜的雪都沒化,你看那冰溜子結的,這還不叫冷啊?”
冬生也走到堂屋門口,看著院裏被雪蓋住的院子,上麵隻有幾個雞爪印,還有麻雀留下的腳印,除此之外,平的跟鏡麵似的,“是比昨兒冷了,看來今天去縣城得多費些時間,隻怕要到天黑才能回來。”大路也被積雪覆蓋,走路的時候可得小心了,要是不小心踩到冰窟窿,褲子就得濕了。
麥芽道:“那你們多帶些錢,要是真的回不來,就在縣城裏歇一歇,明早回來也成。”
冬生轉過臉,看著妹妹的臉映在潔白的雪光下,玲瓏剔透,小小的臉兒,因這雪景,染上了喜歡的色彩。聽見妹妹要他們在縣城住一晚的話,他覺著好笑,“咱村到縣城的這條路,不說我吧,元青至少摸了上百遍,你還怕他摸不回來嘛,再說了,大路附近又沒大河大洞之類的地方,兩邊都是農田,就是摸錯了,大不了就是跌進小水溝,或是走到農田去了,那有啥大不了的。”
田氏把早飯燒上了,沿著走廊回了堂屋,一抬眼,看見他倆都起床了,卻站在這看風景,“你倆起都起了,還不趕緊去洗漱,冬生啊,你還要去縣城呢,你咋就不急呢,趕快準備準備,飯就要好了,等會喊元青一聲。”
田氏在院裏溜了有一會,這會頭上,身上都沾了雪花。
“娘,你別動,我給你把雪拍掉,”麥芽叫住田氏,又去屋裏拿了塊幹抹布,替她把身上的雪花拍掉。
冬生很快去了廚房,他動作快,簡單洗漱了之後,便拿了鐵鍬去鏟院子裏的雪。
麥芽幫田氏拍完雪,收拾好了自己之後,去拿了大笤帚,幫著哥哥一塊掃雪。哥哥鏟過的地方,她再把雪掃幹淨。
小黑頭一次看見雪,興奮的不得了,在雪地裏又蹦又跳,歡快極了。
麥芽才掃了一會,就凍的手指發疼,抱著笤帚把,站在雪地裏把手攏到嘴邊吹了幾口熱乎氣,好歹緩解了一點點的寒冷。
冬生幹的起勁,身上都暖和了,見妹妹還是冷,就勸她別幹了,反正他一個人很快就能弄完了。
麥芽嘴一撅,俏皮的道:“哥,你別小看人,啥叫我不能幹,待會我還要堆個雪人出來,就堆咱家大門口,我還就照著鄭玉的模樣堆,你晚上回來的時候,要是天黑了,瞧見咱家門口立著鄭玉,可千萬別胡思亂想哦!”
冬生一張俊臉,刷的就紅了,扭過頭去,索性不理她。
麥芽最近越來越愛拿鄭玉跟他開玩笑,由林翠口中得知,鄭玉那邊情況還不算太遭,她放出話來,要是再逼她,她就不活了,有一回還叫她娘撞見她拿著剪刀往自己脖子上抹,還有一回,那繩子都掛到房梁上了,好在被人給救下了。經過這幾番鬧騰,誰也不敢提讓她嫁人一事。畢竟都是一個村子住著,那人也不好把事情做絕,再者說了,他也不想歡歡喜喜的娶個新娘子回去,再三天兩頭的上吊割脖子,那還叫過日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