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芽跟田家人都愣了,唯有李元青跟李氏臉色不變。他們是知道李德中的脾氣,向杯酒一下肚,不光嗓門大,連脾氣也跟著漲。
李和娘也不高興了,她也是直腸子,想到哪說到哪,“你就知道說我,沒你慣哪?好像錯都是我一個人似的,也不曉得誰整天把兒子掛在嘴邊上,小的時候,走哪抱哪,一步路都舍不得讓他走,弄的兒子五歲了,走路不不穩當……”李和娘越說越生氣,說到最後,差點沒把桌子拍翻。
李德中這會也不吭聲了,悶著頭猛喝了兩杯酒。
李氏跟田氏都在中間勸解,都說:誰家的孩子不慣呢!這沒啥,她們又把李和誇了一遍,說他怎樣怎樣的好,怎樣怎樣的聽話。
聽了這麼一會,麥芽算是聽明白了。敢情李和這副可愛的模樣,不光是天真,而且是太天真了。想來他爹娘,小時候都把他當寶似的捧著,等到捧大了,回過頭卻發現,孩子不懂事。這樣講好像也不對,應該說他就跟沒長大似的,雖然隻比李元青小了一歲,但卻沒有元青一半的能幹,這才是李德中最擔心的地方。鄉下的男娃不比城裏的,他得看得見活,還得懂事,知道長輩的辛苦,田裏家裏的活,都得能攬得起來。
麥芽思索了會,再抬頭看著李和自顧自的啃著雞腿,他啃的不幹淨,剩下的一些,就扔在桌子上,然後他娘邊說話,邊把雞骨頭撿起來重新啃了一遍,連骨頭渣都嚼碎了才吐出來。
李德中再喝了幾杯酒,說話口氣更重了些,“大嫂子,我把李和交給你,你打也好,罵也好,該怎麼管就怎麼管,生活費我們出,我就想讓他離開我跟他娘,能**一下,能不能學到東西那是次要,隻要讓他懂點事,就成了。”
李氏心裏咯噔一下,要說李和這孩子,她當然是喜歡的。可要說讓她去教育李和,這該要怎麼說?別人家的孩子,即使是親戚,那也跟教育自己的孩子不一樣,再說了,李元青小時候她也沒怎麼教過他,都是靠他自己的心性磨練出來的,她要是會教育,也不至於讓李元木變成那副德行。
想到李元木,李氏重重歎了口氣,“他大伯,我哪裏會教育小娃,你瞧瞧李元木是啥樣,你就都明白了,李和這娃聽話的很,隻要你倆平日把手放開些,別抓的那麼死,家裏的活也讓他多幹些,慢慢來,你還怕他不才嗎?”不管怎麼講,她都不去承諾管人家的娃,要是管的不好,那是裏外不是人。可要是李和隻是想在她家住一段時間,她保準歡迎,二話沒有。
李德中紅著臉直擺手,“不行了,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娃要是再跟我們住一塊,一輩子都成不了才,別說成才了,就是成人都困難,你瞧瞧他這樣……”他指著這會李和的模樣,實在是恨鐵不成鋼哪!
李氏聞言看去,原來李和明明吃的很飽,還拚命拔了一碗的菜,坐著的時候,還把腿翹到板凳上,不光如此,他還不吃雞皮,所有的雞皮都扔給了他娘,而李陳氏也是照接不誤,一麵還替他把菜裏的蔥啊蒜啊的什麼的挑出來。甚至在吃兔子肉時,把碗都端到跟前,拿筷子在裏麵扒拉,找出好肉。
李陳氏是一麵埋怨他不聽話,一麵卻動手幫著他一塊撿。
李和脾氣倒是挺好的,自己吃還不忘笑著叫他們也吃,臉上的笑容不曾變過。就像麥芽剛剛在廚房見過他的一樣,就是天真,連林虎笑的都比他有深度。
這下,不光麥芽看明白了,其他人都也看明白了。李陳氏是習慣性的寵他,十幾年寵下來,都習慣了,改不了,若是兒子現在要吃龍肉,說不定她都會立馬擱下碗筷去給他找。
說實話,他這副樣子,莫說哪個女娃肯嫁給他,就是嫁給他了,隻怕日子都過不好,不經事。
李氏這會也為難了,她實在不敢應承哪!
李和娘放下筷子,摸了摸李和的頭,神情哀傷,“要不是當初生他的時候壞了身子,不能再生了,哪至於這樣捧他哩!”
說實話,在古代農村,像他們這樣隻有一個娃的家庭實屬極少數,簡直就是稀有,加上李和娘又不能再生育,哪能不把這個娃當寶呢!要是萬一有閃失了,豈不是要了他們倆的老命嘛!
可他們也懂得‘慣子不孝’這個道理,照這樣下去,隻怕會耽誤娃的前途,上回元青望門樓子,瞧見元青這般懂事,又知道操心家裏的活,家裏家外,都是一把手,再回頭看看李和,還跟沒長大似的,他們急的連覺都睡不著。
李元青擱下筷子,對李和娘道:“嬸子,那就讓李和在我家住些日子,馬上也要入冬了,家裏也沒什麼活,權當他來走親戚!”
他這番話,叫李德中又喜又憂,他語重心長的對元青道:“大侄子,你說的話,叔聽的明白,既然你比李和大一歲,再怎麼說,你是哥哥,他是弟弟,你管他,那我們是不會說二話的,叔從來沒求過你啥事,隻當這一回叔欠你個人情,你看成不?”
見他把話都說到這份上,別人能忍,麥芽可聽不下去了,她把筷子一擱,正色道:“叔,既然你信得過元青,就讓李和在這邊住下,以後家裏的活,都讓他學著點幹,你們不在旁邊,他也沒了依仗,一段日子下來,還怕沒改變嗎?”她朝李元青使了個眼色,李元青立刻明了,不再多說什麼。
的確是不能推脫,也足以見得李德中夫妻倆的絕心有多大,不然打小就沒離過一步,又怎能舍得跟娃分開好一陣子呢!
既是這樣,李氏自然也願意帶李和,元青他爹是家裏的老大,照顧弟弟們,那是責無旁貸,她隻是怕管多了李和,惹得他們心疼,可既然他們都這樣講了,那她就得把醜話說在前頭,“你們要是真心把李和擱在我家,那咱說好了,等到過年你們再來接吧,而且中間你們倆誰都別來,我也不是他後嬸娘,也不會把他怎麼著,這點你們盡可放心,所以啊,從我家回去之後,你倆都不許惦記著,這幾點要是做不到,你倆幹脆就把娃領回去算了!”
一聽說要住到過年,李和娘肯定是舍不得,嗓門也不大了,默默低下頭吃飯。
倒是李德中一拍桌子,“行,那就這麼定了,他嬸子,那我留些錢給你。”
李氏臉一板,“你要是留錢,那就把娃帶回去,真是的,都說了我是他親嬸娘,自家的親侄子來過幾天,還要心錢,你以為我心有多黑呢!”
田氏跟冬生兩個一直沒講話,畢竟是他們家的事,外人不好開口,唯有麥芽不一樣,她已經是半個李家人,所以偶爾發表個意見啥的也很正常。
直到這會田氏才幫著李氏說道:“就是,都是自家親戚,談錢幹啥,快別說了,他叔,嬸,你們慢慢吃,我吃飽了。”
李和娘忙道:“哎喲,你瞧瞧,我們光顧著說話了,倒把你給冷落了,依著麥芽的關係,咱們也能攀上親呢,你這一杯酒不喝那可不成,這樣吧,我陪你喝一杯,隻當是陪罪了!”陳霞講話有股子豪邁勁,她不光講話豪邁,連喝酒也不含糊,不等田氏做出反應,酒杯一端,一口就喝了個精光。
田氏忙說道:“你慢點喝,別喝太猛。”
李和娘用袖子把嘴巴一抹,笑道:“這算個啥,我娘家村裏就是釀酒的,我從小聞著酒味都聞慣了,要真喝起來,李和他爹都不是我對手哩!”毛家壩子那地方確實是個產酒的地方,因為緊臨著大河道子,那裏是這附近最大的一條河流,聽說水流湍急,河裏常有大魚出沒,沿岸還有不少的大小碼頭。不過因為毛家壩子人口少,地方也小,所以並沒有沾到河道多少的光,唯有臨近的一個縣城,才是大河道最繁華的地方。可也因為有了這個大河道,毛家壩子才出了好幾個釀酒的作坊,隻是規模都不大,勉強夠維持生計而已。
李德中一聽他婆娘這樣講,自覺沒有麵子,“你行了吧,一個婆娘家出門在外,喝什麼酒,瞧瞧都成什麼樣子!”
眾人都笑了。田氏站起來端了酒杯,回敬她,“大妹子,我酒量可不如你,我就意思一下,你看成嗎?”喝酒切忌喝的太猛,不然酒勁一上來,可比喝一倍的量還多。陳霞的酒量好,可她酒量又不行,哪能跟她比。
其實勸酒這種情況,在鄉下常見的很,特別是鑒於鄉下人的熱情,既然來家了,不喝酒那可不成,如果有酒量,喝的少了那也不成,非得喝到盡興才可,至於這盡興的定義,卻是很廣泛,又哪有界限可言。
李和娘酒量好,也喜歡勸酒,一聽田氏這樣講,又搖頭又擺手,“那可不行,你比我年紀大,我叫你一聲大嫂,李和要在這兒住了一段日子,免不了還得麻煩到你,你要是不喝這酒,我心裏也過意不去,大不了你下午回家睡覺,這不就成了?”
她說了這麼多,田氏再拒絕倒顯的不盡情意,“那好吧,我若是喝醉了,鬧出笑話來,你們可不準拿我說笑哪!”
麥芽有些擔心,以往她跟李氏喝酒,都是細細品,攏共也沒喝多少,可這一口悶就不同了,再說了,這白酒喝多了燒心,好好的人,喝那麼多酒幹啥!她正要勸呢,隻見田氏已把酒杯端起來一飲而盡。這酒杯大小能裝一兩的酒,一口下去,就是一兩酒啊!
李氏道:“哎呀,你們都別愣著了,快吃菜吃菜!”說著,又用單獨的筷子給他們每個夾了些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