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從屋裏走出來,指了指裏屋,示意她小聲一點,“夫子剛剛睡下,他中午喝了些酒,隻怕得睡好大一會呢!”
田氏小聲道:“夫子年紀大了,酒讓他少喝些,多吃些飯都是好的,你們下午要幹啥去?”最近農閑,地裏的活又不多,不過那也不代表就是沒事。
冬生已經在準備工具,“我跟元青再上山砍些樹,昨兒砍的那些還不夠。”紀安山已經把荒坡地丈量出來了,所以他們乘得抓緊時間,在荒下築上籬笆,不然以後承包的農戶多了,不好區分。
田氏道:“要我跟你們一塊去不?”
李元青笑著搖頭,“不用,我們帶著鋸子呢,兩個幹剛剛好,你們就在家吧!”
說著話,他倆已經把要帶的東西都準備妥當了。後山上竹子多,樹也多,村裏誰家要用竹子或者樹木,都去山上砍。竹子冒的快,也不愁著用完,樹木也多,再往後去,都是無人進去過的老林子,那邊的樹更多,不用擔心會把樹砍完。再說了榆樹村人口不多,而且村民都比較自覺,隻有在冬天,需要燒炕,或者沒有幹草的情況下,才去山上打柴。如果隻是為了燒火,也不會砍成年的大樹,隻撿些樹枝,樹杈什麼的,回來給燒火就行。
眼下,快到冬季了,不少人乘著有空,都往山上跑,田家門口也經常有人打這兒經過。相熟的鄰裏,有時也會進到她家喝口茶,或是歇個腳。
麥芽刷好碗出來時,他們早走了,田氏也把豬仔喂了一遍。現在鵝殺完了,鴨子就留四隻,留著冬天殺了燉湯。
家裏養的母雞早都下蛋,田家也不用靠賣雞蛋掙錢,這雞蛋除了家裏吃之外,其中很大一個作用,就是送禮。村裏隻要有哪家生娃娃,除了去禮錢,就是送雞蛋跟母雞,光帶錢去也不好看。
農家的每一份收獲都是有專門用途的,絕不會隨意浪費掉。
麥芽洗幹淨了手,瞧見田氏在拿鐵鍬,看樣子是準備幹活,“娘,你這是要去幹嘛呀?”
田氏把鐵鍬往地上磕了磕,把上麵沾的泥土打掉,“反正現在待家裏也沒事,你先前不是要把咱家周圍的土地都開出來嗎?現在帶著幹,明年開了春活也就少些。”
“哦,那我跟您一塊去,我帶個籃子吧,”麥芽回身去找東西。她家周圍的土地,以前也都是荒地,之所以不能耕種,是因為裏麵夾雜著不少石塊,大大小小的都有,都是很早以前就有的。現在要把地挖出來,自然也得把石頭都給清理了。
娘倆帶著東西,出來之後,把院門關上了,小黑也跟著她們一塊,現在他已經長的挺壯實,有時屋外來了陌生人,他就守在大門口,衝著人家汪汪叫幾個不休,看門是行了。
小黑精力旺盛,一出了大門,就撒開蹄子四周遊蕩,這兒聞聞,那邊嗅嗅。
田氏要挖的地,就在大屋邊上,現在都快入冬了,上麵長的野草都枯黃了,“行了,別往前走了,咱們就從這邊開始挖吧!”
田氏在手裏吐了口唾沫,搓了搓,便開始挖地。
一鐵鍬下去,經常能聽見咯吱的聲音,那是土裏夾雜的石塊。田氏把下麵的土翻過來,再用鐵鍬背,把土拍散,把裏麵的石塊用挑出來,扔到一邊。
麥芽便拿著籃子,撿石塊,不光撿她娘挖出來的那些,還把地麵上能看得見的,都撿走,再用籃子運到路邊堆著。
這塊荒地的邊上,就是通往後山的土路,另一頭通往村裏。
因為每一鍬下去,都有石塊,所以挖起來格外的慢,有時隻能用鐵鍬一點點的往外掀,遇到那大的石頭,娘倆就得合著搬,才能搬得動。
“田嬸,你們娘倆在這兒幹啥呢!”由遠而近,走來一位背著小娃的少婦,皮膚有些黑,臉上的笑容卻十分燦爛。
田氏直起腰,招呼她,“喲,是滿倉媳婦,你咋跑這兒來了?”來的人是錢滿倉的婆娘,她家不管是出村還是走親戚,都不往田家這邊來,因為不順路,不曉得今兒怎麼來了。
錢氏走路的時候微彎著腰,好讓身後的小娃趴著舒服一些。她走到田氏娘倆跟前,聽見田氏問,她臉上的笑褪去不少,有些為難的道:“嬸子,我……我想來問你家借點錢,唉,我真是不好意思開這個口,可我也是沒辦法,這娃還沒斷奶,可不曉得咋回事,我這奶說沒就沒了,他還不會吃飯,要是沒有奶,娃兒哪長的起來,所以我就尋思著讓他爹去買頭母羊,看能不能尋些羊奶,好給娃填肚子。”
聽她這樣一講,田氏也擔憂了起來,“哎喲,這好端端的,咋說沒就沒了呢,娃這樣小,沒奶可不成,娟啊,你等著,嬸子這就給你拿錢去。”鄰裏之間,借錢是常有的事。田氏二話不說,擱下鐵鍬就往家去了。(娟,是錢氏的小名)
錢氏感動的眼睛紅紅的,“謝謝嬸子!”
田氏都快到家門口了,聽見她的話,頭也不回的擺擺手,意思是叫錢氏別客氣。
瞧見錢氏背後的小娃睜著大眼睛,四處亂看,麥芽也擱下籃子,拍了拍手上的土,笑著跑過去,“錢嫂子,你家娃有五個月了吧?”
錢氏見她喜歡小娃,便把背帶解下,把小娃轉過來,抱在懷裏,“快了,再過幾天就夠五個月了,你瞧瞧這口水流的,一天得換好幾個圍嘴。”
五個月的小娃最是粉嫩,可能是因為衣服穿的多,小娃夠不上吃自己的手,加上肚子又餓,急的他直哼哼。
麥芽笑著對他拍拍手,“來,姐姐抱一下好不好?”
錢氏笑道:“他不認人,誰抱都成,”說著,便把小娃塞到她懷裏。
大概真是餓的緊了,一湊到麥芽懷裏,他就像個小豬似的,在她懷裏拱啊拱。麥芽第一次抱這麼小的娃,隻覺得又新鮮,又好玩,而且這小娃身上還股子奶香。
麥芽很喜愛這個小娃娃,“錢嫂子,你家小娃叫啥名字?”
“他大名就叫錢壯,他爹說這娃長的壯實,幹脆就叫錢壯,以後人壯,錢也壯,我跟他爹大字不識幾個,就隻能取這麼個名字。”
“錢壯,錢壯,這名字很好啊,都說人如其名,這小子以後一定壯實的很,”麥芽笑著看懷裏的小娃,“是不是,小錢壯!”
田氏拿了錢很快就出來了,前些日子剛給麥芽定了親,所以他們存下的錢也不多,“娟啊,我家錢也不多,就這一百文,你看夠不夠?”
錢氏接過穿成一串的銅錢,感動壞了,“謝謝嬸子,要不是娃兒急著要喝奶,我也不用急成這樣,嬸,你放心,等過幾天把豬賣了,我一定把錢還你!”
田氏道:“哎呀,你跟我還客氣個啥,我家現在也用不著花大錢,你不用急著還我,等有了再還也不遲。”
錢氏真不知道說啥好了,從麥芽手裏把娃兒接過來,又對田氏謝了又謝。
等錢氏走了之後,田氏瞧她匆忙的背影對麥芽說道:“她一定是從村裏一路借過的,怕是沒有借到錢,才一路走到我們家來的。”
麥芽疑惑了,“不可能吧,村裏人咋會見死不救呢!”
田氏直搖頭,道:“上回你生病,娘去村裏借過一回,要不是看在你病的快不行的份上,哪裏能借到錢,就是那福嬸,我也是去跟她求了半天,又答應給她利息,她才肯借給我們,原本我也沒想到能把錢還的這樣快,不然光是她家的利息,就不老少呢!”
麥芽生病的時候,她把村裏能借的人都借完了。林家跟黃家也借了不少,可他們兩家本來底子也不厚,村裏除了謝家之外,就隻有福嬸家條件好些。謝家,她是萬萬不會去借的,所以隻有去福家借了。到現在她還記得福嬸借錢給她的臉色,所以後來她也不願意跟福嬸家打交道。
麥芽想了想,道:“買一頭羊很貴嗎?那得多少錢?”
“那我哪知道,估計得要幾兩銀子吧,要是母羊,還要再貴一些,”具體多少錢,她也不清楚,她又沒買過。
娘倆又幹了會活,瞧著天色不早了,冬生他們出去也該回來了,便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家做晚飯去。
孫夫子睡了一下午,精神不錯,站在院子裏,對著院裏的香醇樹捋著胡須,見她們娘倆回來了,笑嗬嗬的道:“老夫今日又給你添麻煩了,每回來你家都要喝醉,老夫都快成喝成酒鬼了!”
麥芽放下籃子,笑道:“夫子要成也不是酒鬼,那得叫酒仙,是吧娘?”
田氏也笑道:“夫子能來是咱們家的榮幸,哪能叫麻煩哩,要不是趕上學堂裏休假,我們想請都請不來哩,你老先坐會,等會就要吃晚飯了,吃過飯我讓冬生再送您回去。”
孫夫子連連擺手,“不了,我中午吃的太多,又睡了一下午,一點都不餓,連晚飯都不用吃了,正好消化消化。”
麥芽不同意,“那哪行,要不晚上我煮些稀飯,清淡一些的,這晚上不吃飯可不行!”
田氏也道:“就是啊,夫子,吃過晚飯再走吧!”
孫夫子拗不過她們娘倆,便點頭應了。
麥芽趕忙下廚房燒稀飯去了,今晚的稀飯,除了白米跟紅豆之外,她還加了些紅棗跟花生米,幾樣擱在一起,大火燒開之後,用小火熬到粘稠即可。
等到她稀飯煮好,卻見李元青急急忙忙朝家跑。
田氏正巧就在院子裏,瞧他一個人空著手回來,不免擔心的問道:“咦,元青啊,你咋一個人回來了,冬生呢,他沒跟你一起嗎?你倆砍的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