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跟麥芽都被她講笑了,麥芽笑的直不起腰,田氏也笑了,可又得板起臉教訓她,“你娘講的那都是氣話,你真當她急著要把你轟走呢,你這丫頭嘴巴也不饒人,你娘一定是被你氣到了才那樣講!”
二妞嘴一扭,“才不是呢,她說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女娃大了,就應該早點嫁出去,以前沒定親的時候,她隻要一看見我,就得念叨,說我這個模樣,哪家敢娶回去,現在好不容易把親事定下了,她當然得急著把我嫁出去,這樣她就省心了嘛!”
麥芽笑夠了,勉強從媽媽身上直起身子,“你就是聽不懂話,她那是擔心你嫁不出去,才發的牢騷,要是真的不關心你,哪還用得著為你的婚事操心!”
“才不是呢,我娘就是心狠,”二妞還是不服氣。
“你說誰心狠呢!”
田家門外走進來一個人,抓住二妞的話柄子,滿臉的怒意,看樣子是生氣了呢。
二妞蹭的站起來,跑過去抱著那人的手臂,嘿嘿的笑道:“我沒說誰啊,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親,我哪會說你的壞話,對了,你那邊都忙完了嗎?忙完了我們可以回家了吧?”
麥芽對她變臉的功夫,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剛剛還抱怨她娘不疼她,轉眼就像個狗皮膏藥似的粘上去了。
黃氏哪裏不曉得她耍的花花腸子,她在二妞額頭上敲了一下,“回去我再跟你算賬!”
田氏招呼她進來坐,沒過一會,林氏也來了。幾個婆娘商議,過幾天就得殺鵝,殺豬,醃鹹貨,準備過年吃的。到時候他們幾家誰家要殺牲口,就全到誰家幫忙。
新殺的牲口必須當天打理幹淨,用鹽醃上,要是隔了夜,就該有味道了。
田家今年養了十幾隻鵝,她打算都殺了,一隻活的也不留,等明年誰家抱出小鵝,再買回來喂就是,省得弄個老鵝在家裏抱窩煩的很,他們也不會弄,到時候誰去打鵝水(打鵝水:土話就是給鵝配種)
日子就是這樣,沒過的時候覺得挺遙遠,過了之後就會發覺,日子過去的更快。
麥芽就這樣覺得,她跟李元青定親的日子,她覺得像是還在昨天呢,可一轉眼,就快要入冬了。家家戶戶都在準備宰殺牲口,她家的兩頭豬,賣掉一頭,剩下一頭殺了,留下一半肉過年吃。
這些事,都得一樣一樣的來。
因為天氣冷了,村裏的學堂就放了假,孫夫子本來就是一個人住,過年也不打算到上哪的。
為了表示對夫子的尊敬,村裏有娃的人家,便輪番請夫子請吃飯,幾來幾去的,孫夫子每天都不用做飯,到了飯點就有人一請他去請吃,這裏麵就屬田冬生跟李元青請的最勤快,大都是早退就把夫子請去,一直到吃過晚飯,才將夫子送回家。
期間,孫夫子一有空,就教他倆識些字,雖然每次教的不多,可累積起來,卻也是不少的。有時麥芽也跟著他們一塊學,反正天冷了,家裏也沒啥事,她就一邊做針線活,一邊跟著他倆一塊念書,孫夫子還直誇她學的快,比她哥跟李元青悟性還高。麥芽隻是笑,並不解釋,也解釋不清哪!
她現在做鞋做的很熟練,不做單鞋,改做棉鞋。
棉鞋做起來也不難,就是比單鞋多幾道工序,在鞋麵上有塞進棉花。田氏有空也教她做棉鞋,麥芽做出來的頭一雙棉鞋是給田氏的,結果麵上的棉花沒攤開,分布不均,一邊鼓著,一邊癟。後來,還是田氏花了些時間,把鞋麵拆了,重新上的。
不過,有了上回的經驗,麥芽自信這回做的鞋不會有問題了。這回的鞋是給哥哥做的,先前已經給元青做過一雙單鞋,要是再不給哥哥做鞋,隻怕他要有意見了。
夫子這兩天在教他們認數字,用來計數,就是大寫的數字。這些麥芽都認得,可他倆不一樣,得一遍一遍的寫,才能記住。
身下的炕燒的溫熱,坐在上麵暖的很,瞧這天氣冷的,怕是再過半個月就要下雪了。
快到晌午時,麥芽去燒午飯,又從地窖裏掏了幾個芋頭,擱在鍋洞裏烤。
前幾天,林德壽送了些牛肉過來,他農閑的時候,啥活都去幹些,就是殺豬殺牛也幹,就是給人打打下手,也不講究工錢,都是鄉裏鄉親的,所以也能得不少的肉回來。
這回人家給了好牛肉,他便給處的不錯的幾個鄰家都分了些,連李家他也送了些肉去,可李元青轉個身就拿來給麥芽了,李娘燒不好,怕糟蹋了東西。於是麥芽幹脆燒好了之後,才給他們送去。
今兒中午,她便將牛肉用慢火煮了,做成牛肉火鍋,再燙些青菜,給夫子做下酒菜。
在冬天,最大的幸福,莫過於,一家人守著熱乎乎的鍋子,坐在一起,邊吃飯邊嘮嗑,這才是最幸福的事。
午飯主食是米飯,麥芽還用醬蒸了一盤小魚幹。這裏也沒有酒精爐,隻得用小縮小版的炭爐子代替,這炭爐子小巧的很,兩壁上是鏤空的,中間可以放上小塊的木炭。要是怕燙怕桌子,隻要在最下麵擺個細鐵架子就成。
這樣一來,上麵擱上裝菜的盆子,就成了最原始的火鍋。
孫夫子連吃了好幾頓麥芽煮的菜,吃著吃著就習慣了,再去別人家吃,總覺得口味不對。他無奈的指責麥芽,把他老人家的胃口都養叼了。
這話跟李太公講的一樣,他在定親宴之後,也在李家住了好幾天,可說是在李家住,其實大部分時候,他都在田家院裏待著,跟小黑都混熟了,小黑沒事的時候,就愛爬在他腳邊,跟他一起曬太陽,打瞌睡。
麥芽拿起幹淨的筷子,往小鍋裏加燙菜,“夫子,你就是天天來吃飯,我們也歡迎,隻怕您吃煩了,以後都不想吃了呢!”
孫夫子摸著胡子,哈哈大笑,滿眼讚賞,“丫頭,我哪裏能天天來吃飯,叫人看見,還以為我老夫子多貪嘴呢,我隻要偶爾吃一頓,就滿足了哩!”
冬生為他倒上溫好的果酒,“夫子教我們識字,又不肯收束脩,我們心裏還過意不去呢,吃幾頓飯又算得了什麼!”
“就是,夫子要是連飯都不肯來吃,我們倒不好意思跟著您學識定呢,”李元青也道。
孫夫子見他們都這般懂事,自是欣慰的很,他年輕那會,隻顧著求學問,對個人的事一直都不在意,直到現在成了孤寡老人,偶爾清靜下來,才覺得孤獨。能跟他們幾個年輕小娃在一起熱鬧熱鬧,談天說地,比給他吃山珍海都強。
小鍋裏的牛肉燉的很爛,麥芽用幹淨的筷子,夾了牛肉擱進夫子碗裏,“夫子,您快嚐嚐,看看我今兒燉的牛肉味兒咋樣,我足足燉了一個上午,這會應該爛透了。”
“好好,我嚐嚐,你們也都吃啊,”孫夫子果然夾了塊牛肉放進嘴裏。他畢竟年紀大了,牙口不好,所以每次他來,麥芽都會把菜燉到入口即化,“嗯,爛的很,連我這個牙口不好的人,都咬的動,丫頭啊,你費心了。”
麥芽笑著搖頭,“不麻煩啊,我隻是把材料擱進鍋裏,隻要留些餘火就好了,又不用看不用管的,有啥好麻煩的。”
孫夫子喝了幾口酒,發現田氏不在,“你娘去哪了,咋不見她來吃飯?”夫子以為,是他來了,讓田氏不敢上桌。
李元青替他解惑道:“田嬸去了我家,跟我娘兩個人開小灶吃飯,她倆還得喝一盅,估計這會還在吃呢!”
孫夫子哦了一聲,也不再問了,幾杯酒下肚之後,開始侃侃而談,說古論今,講的什麼,他們也不大聽的懂,不過即使聽不懂,他們也盡心陪著。孫夫子一輩子都在考功名,臨了也沒考出個名堂,心裏也難過的很,借著酒興,時常跟小輩們講講,講出來了,心裏也就痛快了。
麥芽就負責添菜就成,菜園裏的香菜跟菠菜都長成了,這會拿來燙鍋子吃,是再好不過。
田家院裏曬著醃好的鹹鵝,乘著天好,讓鹹鵝多見見太陽。
殺鵝跟殺鴨子,是不用從脊背破開,而是從肚子上掏個洞,把內髒掏出,裏麵清洗幹淨之後,抹上鹽。
抹鹽全憑經驗,以及各家的喜好。有些人家,怕天氣驟暖,中間來個暖陽天,鹹貨鹽少了,很容易變質。要是鹽太多了,也不行,醃出來的鹹貨都下不了嘴,也不好吃。
過年除了醃雞鴨鵝之外,最主要的,還是醃鹹肉,跟鹹魚。其中,又屬鹹肉裏麵分類最多。
田家的豬還沒有殺,所以醃豬肉的事,還得再等等。
吃過熱乎乎的鍋子,身上也暖了起來。孫夫子年紀大了,不方便坐的太久,本來他是想回去睡覺的,但是冬生堅持個讓他就睡家裏,他們現在坐的炕,是田氏的,現在天氣冷,田氏晚上都搬去跟女兒睡,反正炕頭都寬大的很,咋睡都不會擠。
孫夫子喝的也有些暈,也不客氣,便就著溫熱的炕,跟這兒睡下了。
麥芽收拾了碗筷,把要洗的碗都擱進大鍋裏。先前把飯盛出來的時候,鍋裏就加了些水,這會經過鍋底餘溫的加熱,水都有點燙了,洗碗正好,還不凍手。
田氏扛著鐵鍬從李家回來,李元青吃罷飯也準備回去了。田氏臉紅紅的,看樣子她倆還喝了些酒。
李元青招呼她,“嬸子,你跟我娘吃過飯沒有?”
田氏放下鋤頭,樂嗬嗬的道:“早吃過了,還跟她講了好一會話,你們呢,孫夫子回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