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芽噗嗤笑了,心想,人說,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像個小孩,這話可真是一點不假,“行了太公,這就回去了。”她走過去攙住老人家,跟田氏一塊往家去了。
在田家吃飯的時候,李氏心中一直壓著塊大石頭,總覺得麻煩田家太多了,心裏過意不去。
李太公嗬斥她道:“就你事多,如果現在你去請人幫忙,再回去請人燒飯,麻煩不說,又得費多少錢?要是再去借錢,那以後等兩個娃成親,這筆賬不還得得他們還嗎?現在苦一點,以後就能輕鬆一點,這點賬你都算不過來,還在這瞎掰扯!”
麥芽對這位老人家是由衷的佩服,此番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
田氏一手拿著饃,一手拿筷子夾菜,衝李太公直點頭,“太公說的在理,他嬸子,你覺得咱倆家能掰扯的清嗎?退一萬步說,就算沒有兩個娃的事,你我就能算清啦?”
這兩個女人有很多共同點,算得上同病相連,都是寡婦,也都帶著孩子。要說不同,就是田氏比李氏看的開些,許是因為李氏病了這許久,風濕病把她折磨的,關節都變了形,加上長年灌藥,坐久了都站不起來。她羨慕田氏能跑能幹,家裏家外都能伸上手,可她呢?隻是給孩子們憑添了麻煩而已。
麵對著好菜,李氏有些食不知味,麥芽心想她可能是哪裏不舒服,家裏蓋房子這麼大的事,她哪能不急呢!
吃罷飯,李氏就被麥芽趕回床上歇著了,她也叫太公回去歇歇,畢竟年紀大了,坐的時間久了,腰也撐不住。
田氏也去放鵝,順便摘些皮樹葉回來喂豬,李元青忙的也顧不上喂豬,李氏回去一趟又不容易,所以這幾日喂豬都由田氏去幫忙。
自打上回麥芽第一次放鵝,還惹出事來,田氏就再不敢叫她去放鵝了。
可李氏哪裏能睡下,田氏一走,她就起來,慢慢挪著步子,去院裏給麥芽幫忙。
三天之後,地基挖好了,接著就是砌磚,這回李元青家蓋的房子,比麥芽家蓋的還要大些。農村人,蓋一次房子不容易,當然得往最好的蓋。
紀安山中間來了一趟,看了看工程進度,也跟李元青說了,有啥困難,就叫他提出來,村裏能幫忙的,都盡量幫忙。
不過,有李太公監督,而且這回又是他親孫子蓋新房,他可比給田家監工時,還要上心,用料的時候叮囑他們物盡其用,監督質量的時候,也是精益求精,一點都不允許馬虎,所以在工程快要完工時,他也曬黑了,臉都瘦了一大圈,不過好在,有麥芽天天給他做好吃的,老爺子胃口又好,身形雖瘦了,可精神卻不差。
每天下午,麥芽做會炸些臭豆腐,送過去給他們墊吧墊吧肚子,李太公雖然年紀最大,可吃的一點都不少。麥芽心想,幸虧自己的臭豆腐是親手製作,就算吃多了也沒事,要是擱那黑心的小攤販,用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來泡,再吃這麼多,隻怕要鬧肚子。
田家的臭豆腐也賣到縣城裏去了,聽小二來的時候跟他們說,縣城也有人仿照著做臭豆腐,本身泡的方法就為難,唯一難點就是選鹹菜水上,所以各家做出的臭豆腐味道也不一樣。但有的吃就行,所以臭豆腐現在已算得上莊縣一道有名的小吃了。
李太公則是徹底愛上這道美味,一天不吃就心癢癢,非得就著小酒,每天喝上一盅,再來一盤現炸出爐的臭豆腐,那滋味,真是賽神仙。
因為孫夫子的學堂開課了,村裏亂晃的男娃們少了許多,而且孫夫子還極其開明的叫村裏的小女娃們也去上學,當然,不是像麥芽這麼大的,就像林大姑家的大女娃子,像她們成天在家待著也是待著,可惜了大好時光,便同意讓她們也進學堂。
這下可把林大姑感動壞了,她不指望女娃以後去考功名,但識幾個字總歸是有好處的,以後算個賬,跑個集啥的,都能派上用場,總之比兩眼一抹黑強吧!
林虎下了課之後,喜歡跑到田家去溜一圈,原因無二,他爹在那幹活,他是理直氣壯的去,正好麥芽準備吃的東西也不少,他去蹭個口福。
有時,麥芽也會拉著他幫著幹點活,省得他到處亂跑。林虎也乘著這個機會,跟她大吐苦水。
這日下午,李家的房子已經快上大梁,再有個幾天,主體就能完工了。不得不說,這時候的人,思想都比較淳樸,既然來幹活,就不存在,偷懶打混的,所以才能幹的這樣快。
家裏的豬喂的玉米渣快要吃完成了,麥芽就乘著林虎來找吃的,使喚他幫著趕驢拉磨。
李氏就坐在一邊,搓玉米,麥芽拿著小掃帚,懷裏端著小竹扁,不時往裏麵添加玉米,又或是拿小掃帚清理下石磨。
林虎搖著鞭子,邊牽著驢子,邊抱怨道:“芽子姐,我真不想上學堂,你是不知道那老夫子講話有多慢,慢的跟烏龜爬似的,有幾次我都在課上睡著了哩!”
麥芽拿掃帚掃了幾下石磨頂端,聽他這樣講,笑著道:“你還敢睡覺哩,你就不怕夫子賞你幾個戒尺?”
李氏笑著道:“他哪裏會怕戒尺,他爹拿胳膊粗的棍子打,都不頂用,孫夫子哪有他爹的勁大,打他也不疼!”
林虎聽了她的話,很不讚同,擰著脖子跟她掰扯道:“才不是呢,您別看孫夫子走幾步路就順氣,他拿戒尺打人,可疼了,我這手心都被打紅了,回去跟我娘一說,我娘還罵我活該,你們說我冤不冤?”
李氏也罵道:“你娘說的對,你是活該,你知道有好多小娃想去上學,都沒那機會,可你呢,有了機會還不珍惜,我看你是生在福不知福,要是元青也跟你一般大,我指定也送他去上學。”
聽李氏提到這個,麥芽忙問道:“嬸子,不是說孫夫子要教元青哥認字跟畫畫嗎?怎麼,夫子沒教嗎?”
李氏道:“夫子是說了,可元青這段時間不是忙著蓋房子的事嗎?哪有時間學,還是等房子蓋好,都安頓下來再說吧!”
麥芽點點頭,知道李氏說的在理,眼下的確沒有時間,於是她又抓起林虎的問題,認真對他道:“虎子,你要是不好好上學,以後可別想到我家吃飯,以後你跟錢勇,哪個學的好,我就疼哪個,給他做好吃的,你聽明白沒?”
林虎愣了,停下腳步,急道:“麥芽姐,你說的不是真的吧,我來這吃飯跟上學有啥關係?”
麥芽瞧他一臉錯愕的模樣,覺著好笑,“當然有關係了,你想想看,以後你學多了知識,認得好多字,懂得好些道理,成了我們村的文人,以後我要是有什麼不懂的,不明白的事情,都能問你,可你要是不好好學,辜負你爹娘的苦心,就是對不起他們,我也要生氣的,當然就不想理你了,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她講了一通,倒把林虎繞糊塗了。
李氏瞧他一臉迷糊的樣,嗬嗬的笑了,“虎子啊,反正你就記著,要是不好好不學,以後麥芽做好吃的,就沒你的份,就這麼簡單的事,聽明白了不?”
林虎又想了好大一會,才算把事情給搞清楚,然後他就皺著眉頭,臉上寫滿了苦惱,支吾的半天,才扭捏著道:“其實……其實我也不是不喜歡上學,就是那個……那個大花好討厭,你說她吧,來上學就來上學,可她整天盯著我幹啥?我臉上又沒寫字,真是的,整天煩死個人!”他把氣出在驢身上,多抽了它好幾鞭子。
麥芽跟李氏相視一笑,心想,這不大的小娃,倒是也長了不小的心眼。
不過,麥芽更心疼她的驢子,凶了林虎一聲,不準他再打驢子。隨後,李氏笑著調侃林虎道:“喲,虎子啊,你莫不是瞧上大花了吧?雖說大花家裏不好,可那娃長的倒是很清秀,就是年紀小了些,今年也有七八歲了吧?虎子要是看上了,幹脆叫你娘去下個聘,給你定個娃娃親好了,到時候我們也能上你家喝喝喜酒啊?”(在鄉下,男娃可以隨便講,說這說那的,都沒啥,可女娃就不行,不能隨便亂扯。)
林虎小臉漲的通紅,氣的差點要扔了鞭子,扯著嗓門跟她嚷嚷道:“李嬸,你說的這叫啥話,我哪裏看上她了,您別在這兒胡說八道,要不……我不幹了,我回家!”
見他是真生氣了,麥芽急忙哄他道:“虎子別生氣,嬸子是跟你說著玩的,瞧你,這點玩笑都開不起啊,不是就不是,你急個啥?”
林虎真急紅眼了,一聽別人把他跟大花相提並論,他那個氣,那個急,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不管大花長的啥樣,他就是不喜歡她,在學堂裏討厭,在外麵就更討厭了,甚至於從她家豆腐坊路過,他都得繞著走,你說討厭到啥程度了!
李氏隻是笑,並不再說了。
可她越是這樣,在林虎看來,就越是笑的很有用意,“本來就是啥也沒有,你們說這夫子也真是的,幹嘛非叫她們女娃子也跟我們一塊上學堂,這不是添亂嗎?搞的我都不想去上學哩!”
麥芽拍了下他的頭,“你少來了,分明是自己不想上學,還把責任都推給人家,哦,許你上學,就不許大花他她們上了?你呀,人沒多大,思想還挺封建!”
林虎不服氣,“她們又不考秀才,上學堂幹嘛?浪費時間!”
麥芽瞧他人小鬼大,道理還挺多,正要反駁他,就聽見李氏語氣生硬的凶他道:“臭小子,你是瞧不起她們女娃子哩?你要是不想上那就拉到,以後你就看著人家去學堂,你就一個人在村裏當遊手好閑的閑人,我看這樣挺好,省得你整天瞎抱怨,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