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放鵝(3 / 3)

聽說她的親事,是她老爹給私自定下的,對方是同村的一個鰥夫,老婆死了好些年,平日裏跟鄭玉她爹,稱兄道弟。哪知道那個鄭老頭一次酒後胡言亂語,竟說要把女兒嫁給人家。那老鰥夫自然是高興壞了,平白無故得了個黃花大閨女,他怕鄭老頭不認賬,還乘著他酒醉,騙他立了文書。

這下可不就遭了嘛,白紙黑字,哪裏能抵賴的了?對方又威脅說,要是他敢不認賬,就去官府告他。鄭老頭也是個膽小怕事之人,而且他家女娃也多,上麵幾個都嫁了人,家裏還留下兩個小的,他也愁的很,哪裏搞那些個嫁妝,嫁女兒。那老鰥夫,又僅不要嫁妝,還給他不少的彩禮。

於是,鄭老頭一狠心,便同意了這門婚事。

他同意了,可全家人反對啊,鄭玉更是連想死的心都有,一想到那老鰥夫,滿嘴的黃牙,猥瑣的壞笑,以及身上叫人作嘔的臭氣,她是寧死也不肯嫁的,這才逃到林翠家躲了幾天,她娘也跟著一並逃來了。

麥芽心下了然,原來那天讓林翠神色不定的就是這事。

二妞邊講邊生氣,把跟前的雜草揪了一空,“你說說看,天底下還有這樣做爹的嗎?那種人,就該天打雷劈,把自己的親閨女嫁給個半百糟老頭,他咋能那般狠心呢!”要不是她聽見那女娃子在哭,又逼迫林翠招供,她哪裏能知道世間還有這種事。

二妞性格單純,而且在這民風淳樸的小山村,沒見過這樣的事,很正常。可麥芽卻不同,除了內心的憤怒之外,她最多的是冷靜,“你先別光顧著生氣,鄭玉母女都走了嗎?她們是不是回家了?”

“我也不曉得,我就聽見那天有人到林家來鬧,然後她們就走了,我問林翠,她也不肯說,唉,女人的命真苦!”

麥芽賞了她一個爆栗,“行了吧,你才多大呀,就女人女人的,叫人聽了,不得笑話死,”她抬眼望了望山坡下的鵝,“哎呀壞了,鵝都跑對麵稻田裏哩!”

二妞也瞧見了,慌慌張張的站起來,拿了竹竿,就往下奔,“我的媽哎,他家的稻子可不能吃,麥芽快點,快把鵝趕回來啦!”

“哦,這就來了!”

她倆奔下山坡,因為坡底是小溝,周圍的地,都濕的很,稍不留神就踩進水坑裏了。

等她倆跑過去時,二十幾隻鵝,都在稻田裏叨稻子吃,瞧那模樣,吃的還挺開心。

二妞也顧不上鞋濕了,衝過去趕鵝。麥芽動作沒她快,隻得在後麵緊追,她很好奇,誰能把二妞嚇成這副模樣哩!

下坡路不好走,她也不敢跑的太快,就怕刹不住車,再衝下去。

等到追上時,二妞已經把鵝從稻田裏趕出來了,正在往坡地這邊趕,即使她倆足夠快,但還是遲了,被人逮個正著,這人不是別人,居然是元青的大嫂,李元青的老婆。她也趕著鴨子,往稻田這邊來。

現在田裏還有積水,等著積水放幹,稻子就能割了。有積水,就能放鴨子,讓鴨子在稻穀間穿來穿去,既能肥地,又能讓鴨子吃飽,因為這田裏泥鰍小蝦多的很。

何秀穿著一身藍碎花短裙,腰上係了個圍裙,肩上扛了根細竹竿,那竹竿頂上還係了塊破布,不得不說,何秀這腰身一點都不像生過兩個娃的女人,這小腰細的,跟大姑娘似的。

她一眼就瞧見二妞正在往處麵趕鵝,急的扔上竹竿,跑到那處被吃掉的稻田跟前一看,那個臉色唰就變了,剛才還是風韻猶存的美少婦,這會瞬間就變的凶神惡煞。

“黃二妞,你眼睛長腦袋上啦,這裏是稻田,不是你放鵝的地方,這麼大個女娃,連個鵝都放不好,你腦袋讓驢踢啦!”

這一通罵的,直叫麥芽看傻了眼,娘哎,她的嘴巴也夠毒的。

二妞已經把鵝重新趕到坡底小溝去了,一聽她罵的這樣難聽,氣不打一處來,她也不是個軟柿子,當下轉過身,回罵道:“我腦袋沒讓驢踢,不就吃了你幾棵稻子,你至於這麼大驚小怪嗎?它們是牲口,你是人,你還跟它們一般見識呢!”二妞這嘴比何秀也差不到哪去,一點都不輸給她。麥芽瞧著二妞的架勢,就是跟人打架都是一把好手,這死丫頭還用得著擔心以後嫁人了會被欺負嗎?她不欺負人家就不錯了。

何秀瞪著眼,擄起袖子,氣的頭頂要冒煙,這是在罵她是牲口呢,“你個丫頭片子,你吃火藥啦,居然也敢跟我這麼說話,還敢說我大驚小怪,敢情吃的不是我家稻子,好啊,既然你說我大驚小怪,那明兒我就到你家地裏去割幾捆稻子回來,看你有啥話說!”

二妞心裏憋屈,正愁著沒處撒火呢,她自己撞上來了,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你要敢割我家稻穀,我明兒天天在你家地裏放鵝,我白天放,晚上放,放到你家稻子吃完為止,呸!你過來幹嘛,想打架啊?誰怕誰?”

“老娘今天就要好好教訓你,死丫頭!”

眼見何秀衝過來,白嫩的手上來就要扇二妞巴掌,麥芽眼明手快,一把拉開二妞,結果何秀撲的勁頭有些大,一頭栽進泥溝裏,嚇的旁邊幾隻大白鵝拍著翅膀四下奔逃。

其實二妞本來是準備衝上去跟她幹架的。何秀剛嫁到榆樹村那會,也是個半大的女娃,那會二妞也快十歲了,何秀初做人妻,以前的脾氣一點都沒有收斂,常因為些小事,跟村裏人鬧騰,經常把人家氣的半死,有一回,鬧到黃氏頭上,黃氏性子軟,沒敢跟她計較,可二妞是個暴脾氣啊,知道娘親受了欺負,也不管自己打不打得過,氣衝衝的拎著棍子就衝到李元木家去了,一見麵,兩人就掐在一起,別看二妞人小,可人家力氣大,即使何秀大她幾歲,也愣是沒幹過。

等到李元青聞訊起來拉架時,何秀已經被打的鼻青臉腫,當然了,二妞也不是一點傷都沒有。打那之後,她倆就屬於不能碰麵型的,一見麵就得掐。後來何秀生了娃,也很少出門了,這才消停了些日子。

這回又叫她倆碰上了,那還不是火星撞地球,炸翻天了!

二妞瞧見何秀跌了個狗吃屎,笑的前俯後仰,“你倒黴,活該,誰叫你手欠,想打我來著,這下快活了吧?那鵝屎拌的泥巴好吃不?”

麥芽瞪了她一眼,“別說了,你還想火上加油呢!”她跑過去,想把何秀扶起來的。還沒到跟前,何秀就自己爬起來了。那臉上果然都糊滿了泥巴,頭發也亂了,身上的衣服也髒了,啥形象也沒了。

“你,你們合起夥來欺負我啊?黃二妞,我今天跟你沒完,還有你!”何秀突然一指,指向麥芽,咬牙切齒的罵道:“田麥芽,你倆一夥的哈!就你,也別指望嫁給李元青,我呸!以後你敢進李家門試試,我非掀了你家屋頂不可!”她罵不過癮,撲不去就跟二妞幹起架來。

這回是真打上了,兩人胳膊掐胳膊,跟鬥牛似的,誰也不退。

麥芽活了兩世,就是不喜歡跟人打架,她也不去打架,看著怪森人的。

眼見她倆掐在一起,她隻得硬著頭皮衝上去,想把她倆拉開,怎耐她倆力氣都比她大,拉了半天,也沒拉開。

何秀更狠,伸手就要去抓二妞的臉,“死丫頭,看不剝你的皮,抓死你!”

二妞兩隻手沒空出來,眼見何秀的手伸過來,她抬腳就往何秀的腳上死跺了一腳。

“哎喲,我的腳哎,疼死了,”何秀鬆開兩手,抱著腳,跳了幾步,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眼淚汪汪的。

二妞啐了她一口,雙手掐腰,耍橫道:“你再敢拉我的臉,看我不拿刀把你手剁嘍,跟我打架,你還差了點,呸呸!”

說完,拉著麥芽,就跑去趕鵝,把何秀丟原地。

何秀怕是真被踩的不輕,等她倆趕著鵝往家走時,何秀才一步三瘸的從地上爬起來,眼見她們跑了,她捏著嗓門,吼道:“黃二妞,你給我等著,這事咱倆沒完,今兒我要是不鬧你的家雞犬不寧,我就不叫何秀,哼!”

二妞站在坡頂上,插著腰衝她哈哈大笑。

可等往回走的時候,她突然就不說話了,沉默了會,猛的抓住麥芽的手,苦著臉道:“那個,我今晚去你家睡成嗎?我把鵝也趕去,就一晚,成嗎?”

麥芽盯著她看了一會,噗嗤笑了,“喲,你剛才不還是挺能的嗎?又是幹架,又是要剁人手的,我還以為你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魔頭呢,原來你這女魔頭也有怕的時候呀,怎麼,你是怕她找你後賬,還是怕你娘打你屁股?”

二妞被講的不好意思了,“哎呀,我怕她幹什麼,她哪裏值得我怕了,我是怕我娘,她膽子小,要是何秀跑到我家去鬧,她指定不肯饒了我,反正我不管,剛才我打架的時候,你也在場,這事啊,就有你一半,再說了,你家鵝沒吃她家的稻子嗎?所以這事不能我一個人扛,咱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說對吧?”

麥芽笑道:“你呀,真是個惹禍精,好吧,那我就大發善心的收留你一晚,不過,這得先經過你娘同意才行。”哥哥在家,二妞還未出閣,要是人家家裏規矩嚴的,隻怕會說閑話。

一聽說要找黃氏,二妞緊張了。麥芽安慰她,等會回去跟田氏商量下,沒事的,就是吵吵架而已,能鬧到多大!

事實證明,她的想法過於簡單了,或者說,她並不真的了解何秀是個什麼樣的人。

回到家,田氏正在菜園子砍黃豆秧,聽見趕鵝的聲音,從菜園子伸出頭,“芽子,你這鵝趕到哪放去了,這麼晚才回來,”她再打眼一瞧,咦?這鵝怎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