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嘿嘿的笑了,垂下腦袋,“順路嘛,哦對了,這是麥芽做的芝麻餅,讓我帶給你吃的,”他把小籃子擱進李氏手裏。
李氏低頭一看,歡喜道:“喲,芽子做的餅真好看,還是芝麻餡的,聞著就很香哩!”
元青聽見他娘誇麥芽,也笑的開心。
娘倆站在門口,說了一會話。
元青問道:“娘,我剛回來的時候看見錢大哥,家裏好熱鬧,他家是咋了,出啥事了嗎?”
李氏也往那邊看,唏噓道:“差點就出事了,還好,她娘倆命大,滿倉家這回又添了個大胖小子,過幾天還得吃喜麵呢!”(這邊管生孩子的喜事叫吃喜麵,管成親的喜事,叫喝喜酒。)
元青也真心的替他們高興,“平安就好,那明天咱也抓隻老母雞送過去吧!”
李氏點頭,轉身準備進家了,“成啊,掏些錢,再抓隻老母雞,這禮也夠了。”
還沒進到一半,李家的另一個大門開了。
“元青!”那邊門裏走出來個身穿藍布馬甲的年輕男人,麵目跟李元青有幾分相似。隻見他拉開大門,朝著元青走了過來,走到跟前時,討好的衝他們喚了聲,“娘,元青!”
李氏剛剛還是笑臉,這會立刻板起臉來了,“你不在你家好好待著,跑我家幹嘛來了,你媳婦又有啥要吩咐的?”
李元木走出來時,也沒把大門關好,兩個黑亮圓滾滾的小腦袋,從大門門裏麵探出頭來,朝李氏他們這邊看。
聽見李氏冷冰冰的問道,李元木麵上有些發窘,“娘,你這說的是啥話,何秀也不是那樣的人啊!”何秀是李元木的老婆,至於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很快就能看見了。
李氏也不理他,轉身回了家,李元木也跟了進來,大屋門口那兩個小腦袋,見自己的老爹進去,也偷偷摸摸的跑了過來。
李元青走在最後,看見兩個侄子,微笑著摸摸他們的頭,讓他們進去了。
回了家,李氏拽過凳子坐在院子,對著李元木,冷著臉問道:“說吧,你又有啥事,說清楚,講明白了,我心裏踏實,”她太了解李元木的秉性,要說成親以前,他也是個孝順聽話的乖娃,人長的也高大挺拔,跟他弟弟一樣招人喜歡。可當初他偏偏就看上何秀。
何秀娘家是老土井的,老土井離榆錢樹村有一段路。當初,何秀也是十裏八鄉數得上的漂亮女娃,成了很多男娃心裏的女神,這其中也包括李元木。可李家窮,李氏也不敢冒冒然去上門提親,最後,還是何秀看上了李元木,幾番周折之下,才跟嫁給了李元木。因為原來不易,也更因為何秀的確長的很俊,所以李元木一直跟捧珍寶似的,把她捧在手裏,精貴的不得了。
可是何秀當初會答應嫁給李元木,說了一個很苛刻的條件,那就是得分家,她一早就了解到,李元木下麵還有個沒定親的弟弟,加上一個腿腳不好的老母親,再怎麼說,這兩人今後都是李元木的累贅。李氏原本還想著,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哪能娶了媳婦就不要老娘了呢。在她看來,娶媳婦就得娶賢,所以她不是很喜歡何秀,長的漂亮有啥用,漂亮又不能當飯吃。鄉下人,最重要的是過日子,又不是去選美。她這樣想,但是李元木卻不這麼認為,他性子固執,認定的事,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後來,李氏想想也就罷了,隻好他們倆能過的好,日子順當,她受點委屈也沒啥。於是,李元木一成完親,他們就分家了。按道理說,李元青也是男娃,應該跟平分才是,可是……唉,這其中的原由也說不清,原本也很難理的清。
李元木聽見老娘這樣問,一時有些無話。
那兩個小娃乘著他們說話的時候,溜進堂屋,開始翻箱倒櫃的倒騰,一眼又看見李元青把麥芽做的芝麻餅擱在桌子上,紛紛跑過去,抱來吃了,邊吃還邊嘀咕,“二叔,這是啥餅子,這麼好吃哩!”說話的是大一點的男娃,有八歲,他叫李大頭,旁邊的是弟弟,李小豹,他倆隻差一歲,因為年齡接近,兩人沒少打架,誰也不讓著誰。這會搶著餅子吃,不一會,又開始吵吵起來。李元木還沒講正題呢,就被他倆吵架聲音給打斷了。
李大頭也是個愛鬧事的貨,上手就給了小豹一腳,小大人似的衝他嚷嚷道:“搶啥搶哩,你餓死鬼投胎啊,再敢過來搶我肖死你!”
這話怎麼聽也不像七八歲的小娃會說的,但李氏耳尖,聽出這是何秀經常掛在口頭上的。
李元青也在堂屋,正要去把小豹拉起來,不想那孩子鬼機靈的很,也不像其他孩子哭天抹淚,坐在地上耍賴。隻見他蹭的從地上跳起來,對著哥哥就撲了上去。一邊撲還一邊罵髒話,兩隻不大的小手,摟上去就掐住大頭的脖子,“臭大頭,死大頭,叫你推我,看我不掐死你,掐死你!”
李大頭絲毫不慌亂,他畢竟大一些,兩手一撐,就把李小豹撥拉開了,“你還敢掐我呢,踢你,我踢死你……”
李元木臉一拉,怒喝一聲,“閉嘴,你倆又吵吵啥!”他走過去一手拎一個,把他們拎出了堂屋。李大頭被拎著時,也不忘了抓一個芝麻餅。
李元木把他倆扔到院子裏,他倆氣呼呼的瞪著對方,誰也肯先轉過臉。
這兩個畢竟是李氏的大孫子,就算她對李元木跟何秀有一百個不滿意,但跟孩子也無關哪。
她衝著李元木直揮手,“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動不動不是打就是罵,小豹,大頭,都過來,到奶奶這裏來。”
那兩個小娃跟定住了似的,誰也不動,誰也不理,互相瞪著對方,就是不肯挪開眼睛。小豹還嘟著嘴,那模樣倒是挺可愛的。
李元青也從堂屋走出來,瞧見他倆這副模樣,臉上掛起淡淡的笑容。
李氏一拍大腿,“這兩個孩子,都叫你們給慣壞了,這脾氣以後還了得!”
李元木對著她娘的教訓,也不敢反駁,隻說孩子還小,現在也不能管的太嚴厲。其實最關鍵的是,何秀對孩子慣的很,哪怕他倆在家鬧翻天,何秀也不舍得打一巴掌。
這事實李元青跟李氏都知道,兩家就隔了一堵牆,能不知道嗎?
但是,既然都已經分家了,李氏也不能多說什麼,隻問李元木究竟有啥事,清楚了好。
李元木蹲到堂屋門口的台階上,有些尷尬的說道:“娘,是這樣的,我聽村長說,今年咱村子要辦個小學堂哩!”
李氏光著坐著說話,也閑的慌,就拉過院子裏曬的棉花,剝起棉花來,聽到這,也感興趣了,“喲,還真要辦學堂啊?前一段隻聽他們傳來傳去,我以為都是謠傳呢!”
李元木趕忙搖頭,“不是謠傳,是真事,我今兒去瞧村長了,是聽他講的,教書的夫子以前就是咱們村的,聽說還是個秀才,隻因一直沒能高中,所以一直孤身到老,現在想回村子裏,給村子裏的人做點事。”
李氏點頭道:“好像咱村以的確出了個秀才,但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我也不清楚,不過有人教就好,咱這附近其他幾個村子都辦起了學堂,就唯獨咱們這兒沒有,這回總算能讓村裏的小娃都去上學了。”
李元木一聽李氏這口氣,笑嗬嗬的蹲到李氏跟前。而李元青一看他這這副表情,就知道他這哥哥肯定有事。
李元木道:“娘啊,要是學堂真能蓋起來,我家兩個娃兒就都得上學,夫子也要收束脩,這筆費用可不是個小數目,我聽說元青這些日子也幹到不少錢,到時候你們可得幫襯著些,畢竟他們也是您的大孫子嘛!”
李氏眼睛一眯,把棉花往地上一扔,不悅道:“元木啊,我們分家也有好幾年了,你們兩個大活人,咋連小娃上學都供不起哩,村裏的學堂,那束脩能要多少錢?哼,別跟我說,你們沒錢,你弟弟還沒成親呢,咋不見你替他想想!”
她剛一說完,大門外就衝進來一個盤著頭的少婦,小腰細的很,頭發也梳的光亮,身上穿的衣賞幹淨整潔,倒是不像農家媳婦。
這衝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何秀,自打兩個小娃進了這邊的門,她就偷偷趴在外麵聽。直到這會實在聽不下去了,才不管不顧的衝進來。
對於她這種唐突的行為,李家的三個人都沒有反應,習以為常了,連地上坐的兩個小娃也沒有任何的動靜,仍是大眼瞪小眼,比著誰先認輸。
何秀站到院子,掐著腰,下巴揚高高的,那神態,像足了一隻高高仰首的大公雞。
“娘,瞧瞧你說的啥話,那不管咋地,這兩個都是你孫子吧,就算分了家,他們還是姓李不?你要說不管也成,那明兒我就給兩個娃把姓改嘍,讓他們跟我何,從今以後,就不是你們老李家的人!”
這一通吼的,把李元木麵上也吼的無光,他拽著何秀,讓她別說了,但是何秀哪裏會聽他的。她狠狠瞪了李元木一眼,李元木也是天生怕老婆,被她一瞪,頓時啞巴了,縮著腦袋蹲回原地去了。
李氏看著自己兒子變成這副慫樣,心裏別提是啥滋味。李元青見何秀說話越發過份,黑著臉攔住她,“你說夠了沒有,你自己養的孩子,你愛怎麼著沒人管你們,都走,我要插門了!”
李氏扯住元青的胳膊,低著頭直搖腦袋。
何秀譏笑一聲,抱著雙臂陰陰的笑道:“喲,幾天不見,你倒是會講話了,那田麥芽究竟給你灌了什麼**湯,看把你迷的五葷三素,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吧?你們要真不管,我明兒就給兩個娃改姓去,以後,他們就不是老李家的人,呸,連個學堂都不願意給孩子上,虧的你們,一個是奶奶,一個是叔叔,有你們這麼當長輩的嗎?”
何秀不說話的時候,看上去像個溫良的女人,可要是一張嘴,那家夥,跟潑婦也沒啥區別。
李氏被她氣的直發抖,李元青也氣的不行,要不是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他早一拳頭掄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