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若倏然抬起手緊抓了夏侯靖的腕子,剛剛被包紮好的傷口也因著這一猛烈的動作再度裂開,順著包紮的白布,逐漸綻開了一朵血蓮,鎖在她腕子上的鐵鏈相互撞擊叮叮作響,將這寂靜的夜,敲出一份不安定的躁動。
一聲輕笑下,雲若正吃力的昂起頭,倔強不屈的以他腕子為支撐點,漸漸將自己身子拉起,然後逼近他,凝望著他,道:“雲若,消受不起皇上的以身相許。”
她一字一定,最後銜接了一抹輕蔑的笑。簡簡單單一句話,霎時激怒了麵前的夏侯靖,隻見他猛的揪住她腕子上的鎖鏈,狠狠一拽,將雲若整個身子幾乎提了過去,然後壓低聲音一字一定的說道:“慕雲若,你如此不珍惜朕給你的最後的仁慈,既然如此,就別怪朕不念往日情分!想讓你招,朕有的是方法,剝皮碎骨,朕會一個一個試,直到你說了為止!”
聞言,雲若倏而笑起,反抓住那鎖鏈,亦一個用力將夏侯靖也向著自己拉動了一寸,“往日情分……雲若何時與皇上有過情分,不過是皇上一廂情願的自己往雲若身上湊,不要說得雲若對皇上好像承諾過什麼一樣,所以,皇上實在不用對慕雲若留情。”雲若也越說越咬牙,可那抓著鎖鏈的指,早已不知何時緊緊攥住,用力至幾乎在顫抖,仿佛是在掩飾著心裏那如萬針刺入的痛楚,“可是,理雖如此,雲若也確實怕疼,更是不自信自己麵對皇上的剝皮碎骨是否還能沉默到底,但是雲若希望皇上記住一句話,慕雲若敢隨著皇上回來,便也有的是方法憑自己的意誌而行,皇上想控製雲若,皇上……做得到嗎?”
“慕雲若!你信不信朕現在就要了你的命!!”夏侯靖忽然喊下了她的名字,右手狠狠擊打在牢房的牆壁,眼中夾雜了許多的情緒,按在牆壁上的骨節處已經被磨破了皮膚,血紅混雜著沙土,一點一點染上了牆壁。
心中的焦躁,似乎變得更加劇烈,猶如這手上的傷一樣,讓他麻木又痛苦。
尤其是,在聽到她的那句……雲若何時與皇上有過情分,不過是皇上一廂情願罷了。
過往的記憶,猶在心間,對峙,親昵,相守相伴,好像真的,隻有他夏侯靖一人自作多情,自作多情的保護她,自作多情的心疼她,自作多情的想相信她,幫她重登後位而鋪路,又自作多情的替她去尋千山雪蓮,盼能讓她感動分毫。
看來,他為她所做的一切,她真的從來隻當作笑話,如今的狼狽,都是他自作多情,正如她所言,在她心裏,她與他,從頭到尾根本沒有半點情分!
思及此,夏侯靖的黑眸更加深邃,而後壓低聲音,最後警告:“慕雲若,如今的朕,真的會殺了你!”
“皇上殺不了慕雲若,皇上不是很早之前,就知道這個事實了嗎?”雲若毫不畏懼的回答,依舊是用那清澈的眸子回望著他。
此時一句話接著一句話,不知何時似乎將她與他的對峙推到了一觸即發的風口浪尖,往日的夕陽相伴,撫發輕喃,幾乎隻差一步的攜手共度此生,此刻回憶起來,竟是猶如過眼雲煙,縫中流沙,漸漸的模糊不清。
是了,這一刻,他忘記了,她也不允自己記起。再是四目相對,卻隻剩下了冰冰冷冷的敵意,還有那自他心底,一閃而過的恨意。
也許,世間最悲涼的,是哪怕自己的血肉已經麻木,卻還在最深的心底有著不易察覺的期望,期望著,這曾幾何時那般珍惜之人,可以告訴他,其實她並沒有玩弄他的情感,其實她是愛著他的。
隻是,這樣一瞬的期許,似乎已經被那一句句的冷語割碎,化作飄渺到無法捕捉的沙,隨風而逝,再也找不到它存在過的依據。
突然間一股極強的震蕩在夏侯靖的心口裂開,夏侯靖雙瞳猛的一縮,許是平靜,許是憤怒,許是夾雜了數不清的自嘲。他的愛,他對她的真,原來真的如此低賤,低賤到不會感動這個女子分毫,低賤到如今竟是要與利益做衡量。
驀然鬆了手,夏侯靖不再與雲若對峙,僅是冷冷對著重新被摔回床榻的雲若說道:“很好,朕,記住你說的話。”
他說的冰冷,然後倏而甩袍轉身離開了牢房,大門重重關上,揚起一陣灰土,也將屬於他的氣息全部帶走。
得了空隙的雲若突然間鬆懈下來,長長的舒口氣,但清澈的眸中,卻有一縷剛才被極力遮掩住的痛。
傷人者,自會傷己十倍。雲若用力喘息,緊咬住下唇,顫抖的右手緊緊撫住心口,那錐心之痛仿佛快要壓抑不住。
但自從她知道慕閆杉的秘密,便更加確定,靖絕對不能知道一切。
“對不起……”雲若用手掩住雙眸,蒼白的唇中,一次又一次的道出這句,方才的她,又何嚐不是想到那過去他對她的好,她記得,記得深刻,可正是因為記得,才不能……
“慕老,你為何要留給我這樣一份苦差。”雲若稍稍自嘲的笑,“你可曾想過,憑借一人之力,慕雲若又如何能做成你想做之事,……萬分之一的可活之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