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夏侯伊不再戲弄雲若,喝了藥,理了衣衫,而後安靜的坐在榻上,隻手撐著身子,有些慵懶的聽著坐在床畔的雲若說著過去的一切。
從食不果腹的她被敬撿到,再到因她身體孱弱被迫學些基本的體術,再到喜好看窩在房裏看百書經常被如同長兄一樣的敬追著拉出去曬太陽,還有敬為了給她買書所以寧可一整日不吃飯以節省買書錢,再到她第一次憑靠智慧為敬拿下第一桶金,還有……她那青蔥歲月中,與敬的點滴過往。
她的人生,似乎大多數都是和敬在一起,也好像從那一刻開始,她就是為敬活著。
說到這裏的時候,雲若的雙目總是會泛著璀璨的光亮,淡漠的臉上有著止不住的笑容,似乎那時候,她真的很開心,很開心。
夏侯伊不言不語,僅是靜靜的看著,聽著她所言的每一個字,感受著她的雀躍。
但是很快,夏侯伊卻也同樣感覺到來自雲若心中的一縷漸漸被挖開的痛楚。
“最後……”不知不覺,雲若已經說到了穿越前的那一日。
清澈的眸子,忍不住的動了動,漸漸蒙上了一層暗淡,她沒有繼續說,僅是在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日,想起那連空氣中都漂浮著血腥的夜晚。
槍聲,叫聲,渾濁在眼前那刺眼的燈光,還有那最終一步一步走出的,將她推向萬丈深淵的男人。
夏侯伊看著雲若,不知不覺伸出了手,掌心向上,如同在接著什麼。
一滴溫熱的濕潤落在了指尖,滑過,墜下,隻殘留了一絲漸漸變得冰冷的餘溫。
夏侯伊抬起頭重新看向雲若,金眸中也漸漸劃出了些沉寂。
於是他忽然伸出手,便是在雲若那不經意的淚水要再度落下之前,他狠狠的,用力的將她拉入了懷中,有些霸道,也有些不悅,這也使得雲若的心上猛的一驚,方才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悲傷霎時被這一個擁抱徹底打碎。
為什麼悲傷,她恍然一驚,指尖下意識的攥起夏侯伊的衣衫,其實,她已經快要忘記那鑽心的痛,許是記憶中殘留的畫麵,自顧自的越過她的意識,自顧自的,讓她變得軟弱。
但更重要的是,她所難過的,已不是敬將她送下地獄,她的生命本就是他所予,被他奪走也無可厚非,然她最不想見到的,是那些信賴著她的,全心全意將生命也交給她的夥伴,也一一被那個自己所愛的男人奪去性命,愛與恨交織,那才是真正的地獄。
“不用再回憶了,本王已經足夠清楚了。”夏侯伊冷語,語氣上雖沒有很大的波動,但是那擁著她的手臂卻愈發的用力。
夏侯伊漸漸垂下眼眸,回想著方才雲若說過往時的每一個心情。
他還真是,做了一個不甚理智的決定,明明是想知道她的過去,但當她說起和另一個男人的時候,他會不快,當她說起最後那一刻的時候,他會心痛,總歸一句話,從她說起過去的第一個字的時候,他就不甚開心。
原來,心痛便是如此。
不過,唯是一點讓他少有些暗喜的是,至少他知道了連夏侯靖都不曾觸及的她,是屬於他夏侯伊一個人的慕雲若。
冰冷的唇角,不經意動了動,然後擁著雲若的力道,再一次的加重,似乎想就這樣將她揉入懷中,永遠不想放手。
半晌,夏侯伊垂下眼眸,淡淡的,清冷的說著:“與本王一同去南雪山。慕雲若,你想要哪裏,本王就幫你攻下哪裏,若是你想要天下,本王也會為你奪得。慕雲若,把你的心,給本王吧。……如果你願意,便回應本王。”
他說著,輕輕將懷中慕雲若推至麵前,單手挑起她的下頜。
他凝望著她那有些訝異的雙眸,凝視著這雙淚痕未幹,且又清澈到幾乎映出他臉龐的眸,微微輕笑,俯下身,在她的恍惚之下,緩緩的,輕柔的,覆上了她的唇。
許是冰冷碰到了她的溫暖,所以也變得不再是那般的冰冷,那股屬於他的冷香,繾綣身邊,將她重重環繞。
這是王爺的情意,那吻上的一霎,雲若便感受到了,感受到了一個真心想要對她好的心情。
忽然之間,腦海中竄出了一個極其猛烈的畫麵!
還是那個崖邊,還是那幾乎將她刺瞎的光芒,周圍的夥伴也同樣是倒在地上。
不,不對,她的那些夥伴似乎不再是過去的那幾個人,強光也變成了火光。
染離、祁峰、細雨,嵐羽,莫語……香兒……
為什麼腦海中會浮現他們的身影,為什麼他們全部都倒在血泊裏一動不動。
腦中的畫麵,看不清晰,心口卻好痛好痛。
寂靜,非常寂靜,好像有腳步聲在靠近,一步一步,就像當年的敬一樣。
是敬嗎?怎麼可能!
雲若擰著眉,腦海中的自己似乎又是被獨獨剩下的那個人,驀然抬起頭看向前方,看向那飛舞著火舌的煙火之後欲走出的人。
一身黑衣,王者黑衣,長發冷漠的舞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