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回
手指輕碰麵具的邊緣,略一用力,銀色的光芒在眼前劃過。
“莫……”下一字噎在心口,月舟空出的一隻手複把麵具戴了回去,然後平靜若常地繼續給我畫著娥眉,胸前的白襟開始微微滲透出
鮮豔的血花。
“別動,就快好了……閉上眼”他淡然一笑,這笑,是我永沒有見過的,淒美的如同月下花,皎潔中透漏著絢爛,有些刺痛了眼。
如果,不是剛剛看見那蒼白的臉,我會一直相信,月舟是永不敗的騎士。如若,不是看到他胸前不斷滲透的血色,我會騙著自己相信,他真的隻是給我畫著娥眉而已,不是吃了有著延續生命作用卻又短暫如同曇花的絕命丸,也不是硬撐著隨時會倒下的身子來循著我,隻為了他的承諾……
莫雷,他現在是莫雷。很小的時候我見過一麵,爹爹的隱衛雷的兒子,他的臉上已經有了“雷”字印記。雖是一瞬,但我還是看清了。
他了解我的所有,不足為奇,但是如若現在他在我的身旁,竭盡全力保護著我,那麼爹爹……我不敢去想,或者,不敢去麵對。
我閉著眼,睫毛在他的手心撲閃。我定著自己的心,我明白,為什麼他不願讓我知道他是誰,為什麼他不願摘下他的麵具。所有人,都可以是莫雷,所有人,都可以把莫雷這個名字和生命延續下去,他們是莫府最忠誠的朋友,而不是奴役。他們可以不做停歇連行千裏,無人知道他們是如何做到,無人知道他們曆練時候所受的苦痛。他在這裏,那麼,他的爹爹應是已經去了。這是我們都不願麵對的事實。
他怕看見我,正如我怕看見他一樣。隱衛現身,意味著什麼,我有些發抖,我願意把他一直當作銀色麵具的月舟,我寧可,永遠都不知道他的苦痛。
“西子,我走了。”仿佛是在小院中一樣,他擱下炭塊,冰涼的手在我的眉間拂過,胸口碎開的血花更大了。“不要回都城,就在這裏,一年以後,便好了。”
“月舟……”我祈求樣地拉著他的袖子,我不希望他走,我知道,他這一走,便永不會回來。
“西子,你……”似是絕命丸的藥效要過,他痛楚地抽著眉心,卻在下一刻又佯裝了平靜模樣,我固執地拉著他的袖子,讓銀色麵具下的眼睛隻能望著我,不能移開。
我望著他,不知道心底的酸楚是如何情感,如此灼痛。他的眼中平靜而溫和,是我從未見過的,他的手抬起我的下巴,攏過我額前碎發,那有些蒼白的唇瓣低了下來,溫潤地在我的額頭印下一吻,我閉了眼,水霧在眼眶盈滿。
午後的陽光斑駁了一地,月舟的緞白袍子漸漸消失在視線,隻徒留春日煦風吹亂我額前碎發。
我空蕩的頸間,光滑潤美的小玉章已經沒有了。除了這章,我沒有什麼可以送給月舟的東西了。我不能去親自送他,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的生命在我的眼前一點點流逝,無能為力。
我知道,月舟這樣趨於完美的人不希望有人看到他的傷勢,如同一隻小獸,隻願孤獨終去,留下英雄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