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堅貞不屈的追求(3 / 3)

後來,她基本上就住在鮑老太太家裏。她在聯絡工作時常來鮑家,老太太很喜歡她。這次,為避開特務,她又來到鮑家,老太太特別歡迎,也很同情她,說:“你就住在我家,別去合作社了。我保護你。”她心中十分感激。一天,突然有人送信來,說是特務們又將逮捕她。這時,老太太難過地說:“我也保護不了你了,你快些離開西安,躲一躲吧。”有了一次被捕的經驗,她也不敢停留,立即收拾好行李,匆忙離開西安,躲到寶雞鄉下。果然,她出走的次日,特務們尋她不著,便找保她出獄的徐維藩要人。可謂險矣!

她倉皇出走,來不及通知八路軍西安辦事處,而且,當時,也沒有可靠的人代她去送信。從此,便和組織上失去了聯係。她交給周子健的書麵報告轉到了延安,組織上同意她回延安的請求,批示送到西安時,卻找不到她了。這裏還要補敘一下,10月間,東總秘書處主任於炳然、東總機關刊物《反攻》的編委石光和白晶泉等同誌去延安,途經西安停留時,白晶泉曾冒險去看望她,了解她被捕和獄中情況以及出獄經過,並親眼看到她腿上的傷痂。當時,她曾表示,唯一的願望是再回到延安。白到延安後,即向組織上做了詳細如實的彙報,轉述了她的請求,並懇請組織批準。白親眼目睹的事實和親身體會,顯然對領導決定批準她回延安是起了作用的。

那時,丘琴在重慶東總工作,任《反攻》半月刊編委。當他得知傅彬在獄中的鬥爭情況時,深為她對黨忠貞的精神所感動,且為有這樣英勇的女共產黨員為未婚妻而自豪。她出獄後的情況和處境,丘也知道。為了幫助她避開特務的追蹤,同時,也是為了使她養好傷,就在她躲在寶雞鄉下時,丘離開重慶,把她帶到大西北最偏遠的縣城安西。他們在雙石鋪結婚了,參加婚宴人隻有詩人王亞平、丘在東大的同學盧廣聲和西北工合雙石鋪招待所主任趙鐵夫婦。

傅彬在獄中受刑過重,神經受到損傷,有些不正常,表情呆滯,像是被狂風暴雨淋打過的一朵花。她已失去往日的天真活潑勁兒。愛說愛笑愛鬧的她已不複存在,整日隻是癡癡地坐著,無精打采地望著窗外。隻有丘琴歸來時,她才有些精神。

在安西,在丘琴的溫情撫慰下,經過好長時間,她才逐漸恢複過來。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法找黨組織,和組織取得聯係。她說,一個共產黨員離開黨組織是不行的。在當地,沒有這種可能,因為安西地方荒涼,全縣城隻有2000人口。當然,那時他們二人還不知道,他們是逃出虎口,又落入狼穴。

就在他們到達安西不久,甘肅省銀行安西辦事處來了一位新主任——王樹聲。王是丘琴在東大時的同學。一二·九學生運動開始後,東大學生中陣線分明,右派學生是少數,進步學生占大多數。王是國民黨一派的學生。兩派學生衝突時,他並不出麵,是幕後的人。丘琴他們從雙石鋪到蘭州去,途中在天水站,王和他的老婆袁淑萍搭他們的汽車同去蘭州。這次在安西又相遇。因為都是同學,又同在一座小城,不免時相過從。王和丘在交際場合常會麵。袁則於丘不在時常來陪傅彬。一天,袁假意訴苦,說她很苦悶,聽說延安那裏挺好,也想到延安去。傅彬很警覺,便笑著駁她,說:“你呀,真不知足,當了官太太,生活又那麼好,還胡思亂想什麼?看老王又該怎麼捶你了。”一句笑談就將話題揭過去了。傅彬過後想想,懷疑她是來摸底的,所謂來陪伴,隻是一種借口而已。此後,便加強了警惕。丘和王經常參加宴會,城小,機關少,一請客全都請。一天,王有些醉酒,丘扶他來家中暫住,當時袁也在。閑談中,王忽然說漏了嘴,暴露了軍統身份。他大談在重慶時如何橫行於市,隻要把“紅帕司”(軍統身份證)一揚,無論是住在高級旅館或吃高級飯店都可免費。有時男女特務還假扮夫妻住在一起。王還說,丘琴在學校參加民先、搞救亡,傅彬去過延安,我們都知道。看在老同學麵上,對你們還是很照顧的。袁淑萍也插話說,她在安西郵件所工作,他們的來往信件都看過。丘琴和傅彬心中暗驚,原來他們一直在特務的監視中。幸虧當年在國統區有空子可鑽。傅彬被捕是中統幹的。而中統和軍統又互不相容。她才能在夾縫中求生存。否則,真不堪設想。

1942年,他們女兒出生了。

傅彬急於找組織,可是,安西這個地方太荒涼,又閉塞,什麼消息也聽不到,她覺得不能久困於此,要設法離開。她和丘琴商議結果,還是回蘭州。丘琴的工作單位是資源委員會西北運輸處,他是安西站站長兼猩猩峽站站長。這時,運輸處主任陳頌言離職,繼任者胡純讚是東北人。他便利用同鄉關係,謀得蘭州總站站長職位,回到了蘭州。數月後,王樹聲也回到蘭州來了,王的老婆袁淑萍也就在蘭州和他分手,回四川老家去了。

在蘭州,他們還是沒有脫開特務的包圍。丘琴在東大時的同學劉華昌(劉沅熙)是軍統特務。劉是個富家子弟,在校時傾向進步。1939年,丘曾和他相約去延安。但他先去了,曾在延安女子大學教書,因覺得環境太艱苦而離開延安。回到西安後,劉發現被人追蹤,十分恐慌,為了保護自己,他加入了軍統。劉是常來他們家的人。劉曾勸他們也參加軍統,但被他們拒絕。她說:“我現在也算不上是共產黨員了,但是,我也絕不做那種傷天害理的事!”丘說:“你願意幹什麼,就幹什麼,那是你自己的事,但我不幹。”

厄運好像總是追隨著他們。1943年,丘琴被捕了。在獄中染上了傷寒病,通過東北同鄉關係被放出時,已是奄奄待斃了。為了營救他,傅彬隻好把女兒托付給鄰居,自己拋頭露麵地四處求告,每天仆仆風塵於黃河兩岸。他回家後,她又不得不為他的營養而奔波。

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丘琴剛痊愈,他的母親、弟、妹、姐姐和孩子都從淪陷區投奔他來了。家中平添八口人,光是吃飯就難以應付,有時竟達無隔宿糧的境地。二人無計可施,又都不能表示,心中極為苦澀,幸好有些朋友的幫助,才渡過難關。為了生計,他極不情願地勉強為他人做生意,賺些小錢糊口。

當年,在國統區,一個共產黨員被捕出獄後,沒有查清情況,組織上是不允許地下黨員同此人接觸的。因此,傅彬無法自己找組織,隻有委托丘琴去辦。丘琴在蘭州沒有找到組織,1944年,她又讓他到寶雞去找,並告訴他,在西北工合工作的鄭長家和侯敬民都是地下黨員,找到他們即可與組織聯係。他去後卻發現那裏的人事麵目全非,不僅鄭侯二人已離去,就連他的進步朋友王亞平等人也走了。他隻好頹然而歸。

1945年春,由於長期政治上苦悶,加上心情不愉快,丘琴染上了肺病,在漢中大吐血,病倒在旅館。她親自把他接回蘭州。一麵要照顧孩子,一麵要看護患病的丈夫,還得不時地外出求告,當時,可真難為了她了。

抗日戰爭勝利了,許多東北人都已“青春做伴好還鄉了”。她和丘琴商議,在西北找組織已不可能,不如回東北去,人熟,也許有可能。自從病愈後,她是一心一意地想找組織。1946年,他們回到了沈陽。

沈陽比蘭州的環境更複雜,王樹聲和劉華昌已到了沈陽,此外,還有中統呂思愆、叛變了的王玉章等人,還有幾個丘琴在校時的同學。

不久,他們以探親為名,到長春去尋找組織。傅彬和她的大伯父見麵時,大伯父陰沉著臉問道:“你不是在後方參加中國共產黨了嗎?”言外之意是“你還要家幹什麼”。她離家數十年,從未和家中通信,她的大伯父何以得知她曾經被捕過呢?顯然家中有特務來過。這次去長春,毫無收獲,隻是知道她母親已去世。她最愛她的母親,流浪在外多年,還始終保存著母親的一張照片,據親戚說,她母親是因為思念她過度悲傷致疾而病故的。

1947年,丘琴的東大女同學吳星輝來訪。她悄悄地征求他們的意見,她想到解放區去找在校時的戀人王振乾。他們二人完全支持她的行動,並建議她喬裝打扮成農村婦女回家探親的樣子,以混過關卡。同時,請她帶口信給高崇民,設法把他們接到解放區去。遺憾的是,她走到吉林就被扣了。

接二連三的打擊,使她的精神有些承受不了。她第二次流產了。第一次流產是丘琴全家來到蘭州之後,因勞累過度、整日憂思所致,後來,又檢查出她的子宮有腫塊,需要動手術,於是便到北平做了剖腹的大手術。那時,丘琴的母親和弟弟都在南京,來信邀他們南下。同時,又得知南京友人來信,可在當地安排工作。為了生活,他們二人帶著孩子又奔波在平寧路上。但是,到了南京,工作卻無著,丘琴急火攻心,又第二次大吐血。病愈時,偶然遇到文藝界進步朋友孔羅蓀,他才了解許多情況。南京解放時,他和文藝界朋友20多人聯名發表慶祝南京解放宣言。這個宣言經新華社廣播,組織上知道他們在南京,通過孔羅蓀找到了他們,傅彬想盡了各種辦法找組織也沒有找到,最後,反而是組織找到了他們。南京解放後,他們去見了於炳然(當時是任南京市公安局秘書處主任),當天即參加了工作。她被分配在公安局消費合作社,丘琴被分配在公安局秘書處。

8月,他們收到劉瀾波來信,邀他們去東北工作,於是啟程北上。在北京,遇到東總另一領導同誌閻寶航,硬是把他們二人留下。丘琴在中蘇友好協會總會工作。傅彬先是在北京市合作總社,後來也轉到中蘇友協來了。

1956年審幹時,她把被捕的前後經過詳細地寫了書麵材料,並且附上證明人的地址。但是,給她做的結論卻是“自首變節”。後來,聽人說,審幹時因為人手少,而工作量又過大,基本上很少外調,她所提供的證明人,連函調也沒有。僅憑她在獄中承認是共產黨員這一點,即定為“自首變節”。幹部工作如此草率,對於幹部的政治生命如此不負責任,真令人告歎!更有甚者,審幹結束後,竟有人明裏暗裏指說她是“叛徒”。政治上的一塊大石頭壓在她身上,一背就是十幾年!

但是,她對黨的信念毫不動搖,堅信黨總會把她的問題搞清楚。於是,她更加努力工作。可是,在工作上,她又遭到打擊。同事們因為她有那麼一個結論,文化隻有初中畢業,都瞧不起她,有人還出言諷刺她。她心中很痛苦,但並不服氣。於是,她日夜勤讀,熟悉材料,掌握政策精神,數月後,在編發出國圖冊上,在選題、選用圖片乃至說明上,無論就政治性和思想性來看,都不弱於其他人。為了爭一口氣,不知流了多少汗水!

整風反右期間,丘琴任機關板報主編,他寫了一篇社論,批評支部書記違法亂紀。先是被下放,後在反右補課時受到批判,最後,定為“右傾”,行政降二級。批判時,專案組要傅彬揭發丘琴的錯誤。他們二人是患難夫婦,她對丘琴最了解,一片誠心為黨,怎麼能違心地胡說?

過去的經曆,已經使她心力交瘁,今天工作的過度疲勞,加上精神受到刺激,她病倒了。三年經濟困難時期,她連日發低燒,食不下咽,問醫好幾個大醫院,也查不出病因。

後來,中蘇友好協會總會的內部機構撤銷,她被並入對外文委圖片供應社,仍任圖片編輯。丘琴則被調往對外文委亞非拉文化研究所任副組長。

不久,“文化大革命”的風暴刮起來了。他們二人均未能幸免,都被關在“牛棚”裏受審查。她被看作是“叛徒”,多次開會受批判,吃了不少苦頭。但是,她並不屈服,每逢會上發言不符合事實,她便昂起頭,予以駁斥。“清理階級隊伍”時,內查外調的結果,她並沒有什麼大問題,即使有點疑點,也無關宏旨,本應放人。但是一個造反組織的“戰果”不能輕易否定。後來對外文委撤銷,成立留守處,清理積案,對她的問題,維持1956年審幹結論,她當然不同意,事情就拖著,直到留守處解散,她的案子被移交給外交部。她據理申訴:被捕前,上級黨組織指示將她轉移,由於支部書記延誤執行(解放後,於葦民當麵檢討過),她才被捕,被捕的事,組織有責任,此為一;出獄後,她已與組織上進行了聯係,遞交了書麵報告,並提出回延安的請求,組織已批準她回延安,但她已離開西安,找不到她,此為二;在獄中,承認是共產黨員,是組織上授意的,證明人高崇民仍健在,此為三;她是經組織營救出獄的,證明人胡聖一健在,此為四;出獄後,組織上仍令她在原單位待命,而不是將她轉移,致使她得訊後從西安倉皇逃出,組織上也有責任,並從此與組織斷了聯係,此為五;她曾多次找組織,均未找到,隨後,是組織找到了她,此為六。外交部進行了複查、外調,就連疑點也搞清楚了,即她出獄時,西安的報紙上登有反共啟事,列名者之中,有她的名字,原是特務們搞的,事前她並不知道,當然,也沒有簽名。國民黨反動派搞的這種鬼把戲,是屢見不鮮的。外交部調查結果,完全沒有問題,還她一個清白。對被捕的事作了符合實際的政治結論:沒有問題。

對外文委留守處解散之前,她被分配到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任《法學雜誌》編輯。被捕的問題審查清楚了,她便向法學所黨組織提出恢複組織關係的請求。所黨委說脫黨11年,不能恢複,隻準重新入黨。她又於1985年重新入黨。

離休後,她仍然忙於社會工作。同年,中國工業合作協會恢複,她當選為全國理事。後來,受路易·艾黎的委托,籌備恢複中國工業國際委員會。該會恢複活動後,她被委任為常務副秘書長。在她的倡議下,成立了山丹工會實驗區,北京、湖北洪湖和山東龍口三個工會實驗點,中國工合國際委員會和國際上的工會組織以友好團體建立了聯係……1994年4月,她抱病參加該會的全國委員會,會期三天。但是,未參加完會議,她的病情惡化,回家後,過了兩天就去世了。她的一生忠誠地全心全意地為黨工作,最後長眠在工作崗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