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風雨革命路(3 / 3)

為了身邊有個孩子,所以對方來了,也就既往不咎,短暫聚散至1945年5月開七大期間,我住白求恩醫院生第二個孩子。那時正是日本投降,組織上調很多人去東北根據地,對方也被調去。行前,他到醫院道別時,孩子還未出世,他走後,生了一個千金。1945年秋,大哥從山東分局到延安,由哥哥口中知道,他的女兒蘇紅比他先到延安,在延安中學學習,此後我們才常見麵。1946年三八節,我在會場裏見到周總理,他告訴我,三弟已去美國,待由美國回國,爭取為我黨效力。

1946年秋,組織決定凡去東北的家屬,都到中央黨校三部學習,我帶了孩子和一位老人(幫助照看孩子的人)也到三部學習。1946年冬敵人攻打延安,組織決定東北家屬疏散去東北,我和孩子跟大家一起疏散,一路上,白天敵機到處轟炸,隻好夜間行軍,孩子都背在媽媽身上。從延安出發,天天早上宿營,晚上行軍,日複一日,直到1947年7月間,才到河北曲陽前一站。

經過幾個月的夜間行軍,吃不好,睡不好,現在白天可以平安無事行軍了,心中很高興!記得那日農村逢集,自己有幾個錢,就買幾兩肉給孩子吃,做好了,希望她多吃一點,總是吃一點又給一點,她不吃了,還逼她吃。下午,又從空房牆角找到一把紅薯幹,我自己多年未吃,認為是好東西,就煮了給孩子吃,也是吃了又給、又讓、又逼,就這樣把孩子活活塞死了!晚上孩子不說話,隻是哭,我不耐煩,打了她,這一夜,她萬分難過,但沒有哼一聲。第二天坐車出發她也一聲不響,神色很不好,晚上到了曲陽,神色更不好,組織決定我留下來,就地給孩子治病。天哪,哪有醫生,一個婦女在孩子肚子上,挑一針,擠一滴血,挑一針,擠一滴血,孩子萬般難過,哭不出聲來,痛苦極了!後來又一個婦女,說是要在背上扭才行,她兩手一把扭下來,就是一大塊紫黑條子,滿背都扭遍了,孩子死去活來,一聲發不出,就這樣挨了一天,夜間氣絕了,又是兩歲!可憐她未見過爸爸什麼樣!我痛不欲生,住了一天,想想,還是要前進。臨行時,去看了一下孩子的墳,灑淚道別,真是一步幾串淚,一步三回頭啊!路上舉目無親,又離開大隊,茫茫天涯淒淒然!曲陽啊,難忘的曲陽,可怕的曲陽!你吞掉了我的孩子,又走了幾天,來到山東地界,一天到了區黨委駐地,見到一位負責人,我像見到親人,痛哭不止。他們安慰我,留住兩天,才遇到同行幾人,就這樣走啊走,幾千裏下來了,來到煙台。

到煙台住在聯絡處招待所,在窗前抬頭就是大海,要去東北必定要過海上封鎖線,當時聯絡處的同誌帶我和另外幾人,去小飯館吃了一頓飯,表示送行。晚上化好裝,聯絡處長找我談話,他說:“別處封鎖線都過不去,隻有海上這一條。今晚上船後,凡是在招待所相識的人都不要打招呼,坐蘇聯商船,敵人不敢開炮(前後六艘中國商船都擊沉了),但可以命令停船檢查,查到可疑的人,有權帶走,那就不好辦了。你們要將黨員介紹信握在手中,內中包一塊小石子,萬一查到你,在緊急時將介紹信丟在海裏。如果你犧牲了,追認為烈士;如果介紹信丟在海裏,人安全過去,可以補辦,千萬不要說出自己是八路軍、共產黨,更不能出賣別人,要保持無產階級革命者的氣節。”我表示寧死不屈。談完話,天已漸黑,我手提一個小包,向碼頭走去(我們20多人,都是化裝分散上船),到船上,處處坐滿了人,人人都是愁眉苦臉,不知開船後會發生什麼事情,我在船上東看西看,想找個角落,將介紹信塞在那裏,但是人擠人,哪有空地,隻好找一個地方坐下。船開一個多小時,我開始暈船,吐啊吐,吐到最後,黃水吐盡了,再吐,什麼也沒有,隻是吐,吐到精疲力竭,我倒在船艙角落,不知怎麼睡著了。我睡著後,船到深海,國民黨軍艦橫在中間,打信號叫停船檢查,蘇聯船馬上燈火管製,開足馬力向前衝(開船前,聯絡處已請蘇聯船家保護我們從延安來的人),出他們預料之外,於是他們就在後麵追,追呀追,快到淺水了,國民黨軍艦不敢到淺水,方才停下。我們這隻船衝破封鎖了,全船歡呼!我被歡呼聲驚醒,知道過了封鎖線,平安了,心中萬分高興!天魚肚白了,漸漸看到對岸了,七點多,船已到大連碼頭,大連聯絡處已派車來接了。我們如見到親人般的高興!下船上車,直抵聯絡處招待所,我衣服都吐髒了,隻有一套,沒有換的,就穿內衣洗外衣,剛曬到半幹,來人叫我去轉組織關係,隻好把半幹的衣服穿上去。送我的小同誌將我送到後,他先回去了,我和另一位女同誌轉好關係出門後,找不到歸路,就在街上東看西看,這裏走,那裏走,都是一個樣的房屋,怎麼也找不到出來的那個大門,找了兩個多小時還是找不到,又不敢問人(當時還有國民黨)。橋邊一位賣煙的婦女看在眼裏,就主動地問:“你們到哪裏去?”我們不說,她又說:“是不是到那個大門裏去?就在那邊,轉過去就是。”我們真的往那邊一轉,可不是,就是這個大門,內心非常感激她!從大連還不能直接去東北,要經過北朝鮮才行,聯絡處為我們辦出國手續,檢查身體。聽說到朝鮮港口還要隔離一星期才能上岸入境。經過幾天時間,才辦好一切手續,我們20多人,又坐海船出發。在船上心情異樣,天連水,水連天,離祖國漸漸遠了,思國之情油然而生。經過一天一夜,到了南浦碼頭,下船就上火車,本來要隔離一星期,因當時去的人太多,隔離地方盛不下,隻好讓我們坐到火車裏,停了一天,開車去平壤。平壤在戰前真是破落,不像一個大都市。朝鮮的人民對我們是友好的(我們去之前,金日成已到過延安)。我們一下火車,婦女們就悄悄地問:“八路不八路?”我們隻是笑,在平壤住了幾天旅社,我們20多人住在一個大房間,男一邊,女一邊,飯每人一份,一碗飯,六個菜,每個菜二小條美(一種小小魚子)。吃完一碗飯,再要第二碗則不給,必須管我們夥食的人開條子。一張條子一碗飯,六小盆菜,像小孩子過家家,真好玩。

在平壤住了幾天,又去鎮南浦,那裏與中國一江之隔,思國之情更深,巴不得馬上渡過鴨綠江,踏上國土。10天過去了,未辦好入境手續,眼看又是幾天了,還沒有辦好。後來大家想個辦法,每個人都出一點錢(當時隻給很少的錢,專作在朝急用的),買點東西送國防哨,他收了東西,就會放我們走。真的,次日買了煙酒送去,國防哨收下禮物,點頭放行(意思是你們偷渡我不管)。吃完晚飯,我們齊集鴨綠江邊,大家同時向對岸招手,大聲呼喊“我們要過去,請來船!”,對岸農民就把大木盆樣的船劃過來,每船二三人,很快就都過去了。對岸村姑農婦都來歡迎,親如一家。我們又回到祖國的懷抱,更覺自己的國土比金子還寶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