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領導同誌在會議休息時間就到班上來和學生們交談,他們非常親切自然,人們就像孩子一樣圍在他們身旁問長問短,特別是朱總司令,真像老媽媽一樣關心青年人,他諄諄囑告我們:學習應注意理論聯係實際啊,不要崇尚空談啊,要注意把身體鍛煉好等。
由於日寇和蔣介石對我們邊區的封鎖,學校的生活自然困難,平日一天兩頓小米飯,每周一兩次饅頭,過年過節吃一兩次肉菜,但大家都一樣,誰也沒有叫過苦,冬天棉衣每班發幾套,大家調劑著穿,同誌們都是互相推讓,誰也不要新的,拆了舊的,到延河洗幹淨,縫縫補補又穿上了。
我們每月隻發一張馬蓮紙,筆是用細高粱稈上一個鋼筆尖,小瓶裏放點藍顏料衝水當墨水,但很多同誌的筆記都寫得整齊秀美,學校還給展覽過呢。
時光流逝,一年的時間到了,1939年春天我們就要畢業分配了,難得相聚的同誌們要分別了!舉行畢業典禮時,毛主席給我們作報告:“畢業後要當學生、當先生、當戰鬥領導者。”我坐在講台旁邊做記錄(這篇記錄稿我又抄了一篇帶到自己身邊,後來到山東遇上敵人失落了)。報告深入淺出,鮮明生動,同學們受到極大的鼓舞。同學們隻有一種想法,學習為了抗戰,要把學到的東西用到戰爭工作中去,爭取勝利的到來。
當時對畢業分配很少有同學提出什麼個人要求,因為外麵環境惡劣,我們都是黨員,分配去向很注意保密,常常是頭一天晚上組織找同學談話,交代了任務,第二天就走了,並不和其他同學道別。大家都有思想準備,彼此遵守規定,也不打聽誰去哪裏。因為我被分配留校當教導員,大家都知道教二十四班(長征老幹部班)文化政治課(現西藏自治區主要負責人紮西旺堆就在這個班裏,當時還要我教他寫劇本,他喜歡藏族舞蹈)。
看著其他同學要走,我心裏有說不出的矛盾,思想鬥爭非常的激烈。多麼親切的同誌,難得相逢在黨中央所在地,同窗一年了,如今就要分散,他們又要去和敵人拚命去了!到敵占區,到大後方,到白區……誰知什麼時候再相聚,誰知會遇到什麼戰爭情況!
畢業典禮的那天晚上,有幾位同誌來看我,鄭重地對我說:“你學習不錯,身體又單薄,安心留校教課吧。”
我問:“你們走後能來信嗎?”
“可能很少啊!記著吧,要相信我們一定能夠勝利的!”……
那天我一夜未能入睡,天蒙蒙亮時,我爬到山坡上,俯瞰那山下的路途……
不一會兒,看到了人影,同學們三三兩兩地離開窯洞,下山的隊伍出現了,他們順著彎彎曲曲的山路往大路走去。多麼熟悉的身影啊!他們身上隻有極其簡單的背包,那是疊得方方正正的背包,隱約看出背包後麵掛著一雙鞋子。看樣子是準備走長路的了!有的同誌還回頭望望山坡上,似在望著住慣了的就要離別的窯洞啊!出發的步子卻又邁得那麼疾速,很快就不見人影了!
我躲在一塊山牆後麵,瞅著瞅著,不禁心裏喊:“再見了!我的好同誌們!”不覺眼前有些模糊起來。
我蹲下來一會兒,心想:不叫送他們也好,如果去送,我哭了出來,豈不太懦弱了!服從分配啊!自己努力教課去吧!
回到我住的房間裏,學校的一位工作同誌推門進來,送來了一捆書。他說:“這是你們同班同學留給你的,收著吧!”
我幾乎撲了上去,把書接過來,珍視地撫摸它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此後,我在學校教課過程中,從未收到過他們的信,也無從打聽他們的下落。
十年之後,1949年秋初,全國解放了,大地回春!在北京,驀然遇見了我的同班同學!彼此多麼狂喜!小劉啊,小王啊,老葛啊!互相抱在一起雀躍啊,歡呼啊,敘別啊!……
然而,有幾位同誌卻永遠找不到了!十年前我在延安山坡上窺送他們,卻是永遠離別了他們!
他們啊,已英勇地光榮地犧牲在我們民族解放的戰鬥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