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波
1938年4月中旬,天氣忽冷忽熱,我和劉洪兩位女同誌穿著長了虱子的棉襖,背著小破背包,經過輾轉奔波,從山西“龍王涎”渡口過了黃河,到了陝西宜川縣境。老鄉告訴我們,山路上狼多,我們一人拿一根打狼棍子,步行了三天多,才到達久已向往的延安城。
到了啊!我們望著那延河的潺潺流水,山巒上層屋樓閣似的窯洞,又驚又喜!可找到黨中央所在地了!
這一瞬間,我們把渡黃河前備受的困苦,在友軍中工作的驚險……似乎全丟在腦後了!
那時山西的黨組織已給中央組織部去信了,我們住在延安城裏招待所。幾天後,中央組織部就找我們談話了。
中央組織部分配我到中央黨校學習的那天,正巧是1938年5月5日——馬克思誕辰120周年紀念日。中央黨校當時在橋兒溝的一座天主教堂,這教堂就成了我們紅色高校的所在地。
一進門最醒目的就是那教堂牆壁上貼的馬、恩、列、斯像,我第一次見到了無產階級革命領袖的半身像,十分激動!心想:太好了!這可解放了!如果在白區,看到這幾張像,就有殺頭的危險。我對著像片看了又看,久久不願離去。
中央黨校的學員有地方黨的負責幹部,有長征過來的工農幹部,還有許多青年知識分子。我被分配在21班,這個班裏有40餘人,有少數長征幹部,大部分是敵占區來的幹部學生,我是學生,被黨組織分配在山西工作了一段,也算幹部。
同誌們一見如故,問寒問暖,都說:“難得相聚啊!”真巧,在山西介紹我入黨的嶽峰同誌(女,全國解放後任北京市委紀委書記)也在這個班裏,在山東抗敵後援會約我參加民先隊的小壯也來了,我們高興極了!互相問候著,跳著說:“還以為你被敵人抓去了呢!”
教堂裏有幾間平房,我們幾個女同誌睡在平房裏的一盤土炕上,房後就是高山,有些同誌就住在山上的窯洞裏。嶽峰同誌把她僅有的舊褥子給我鋪上,我怎麼推辭,她還是硬要給我。
因為慶祝馬克思誕辰,那天我們吃的“二米飯”——大米和小米混合做的幹飯,菜是土豆燒豬肉,大塊的肉我吃著香極了,因為好長時間都沒有吃上這樣的美餐。
我們21班班主任是劉芝明同誌,他是老地下黨員、著名經濟學家(全國解放後任中央文化部副部長)。他找我親切地談話,問了山西那邊的一些情況,向我介紹了來黨校學習的要求和規定。
我們的學習是一年的計劃,因為戰爭的需要,不允許長期在後方學習。學習的課程主要是馬列主義、黨的建設、中國革命問題、政治經濟學等,還學習和演習遊擊戰術等,教員多是有名的學者,有王思華、何培元、楊鬆等。毛主席、劉少奇、周恩來、陳雲等中央領導同誌常來作報告。
我們班上年齡最大的40多歲,最小的十七八歲。雖然同誌們有著不同的年齡、文化,來自不同的地區,有著不同的經曆和習慣,但都遭受過共同的災難困苦,大部分同誌都已家破人亡,有著共同的民族恨、階級仇,有著共同的信仰和誌向,要誓雪國恥,解放勞苦大眾,共同追求那真理的實現。我們都是中共黨員,要同生死共患難,所以彼此之間坦率赤誠,互相親切關懷。
我們在學習中記筆記的能力不同、領會深淺快慢不同,但互相幫助共同切磋極為融洽。
課餘時間,年紀大的給我們講長征經曆,擺“龍門陣”或談心傾訴身世遭遇,彼此互相鼓勵、期望:“要珍惜這一年的聚會啊!將來要為革命事業作出貢獻。”
和這些同誌在一起,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同誌”二字的可貴,“同誌”意味著共赴國難,相依為命,同仇敵愾,共同犧牲,共同追求那共產主義理想的實現。
當時也有個別同誌不愛說話,愛呆在一邊想家或想心事,但同誌之間關係好,互相之間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沒有利害之爭,更沒有什麼“猜忌”“嫉妒”之類的情況出現。
1938年9月29日至11月6日,黨的六屆六中全會在延安召開,地點就在我們黨校禮堂,我們也跟著聽了大會的許多報告:關於抗日前方情況,敵占區情況,大後方情況,統戰工作的報告等,使我們開闊了眼界,提高了思想,增長了知識。晚上看電影,有蘇聯的《夏伯陽》等,是俄語原片,由楊鬆同誌做翻譯。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蘇聯片子。開文娛晚會時,我還參加了演出,清唱了一段京劇《借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