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天堂”把我冶煉大(1 / 3)

戈焰

來到延安,人人都說這是聖地,我則說是“天堂”,我就是在“天堂”裏冶煉著、生活著。若不信,就請聽我慢慢敘來。

天擦黑,汽車駛進了延安城,停在中共中央組織部的招待所。當時招待所地址忘記了,但頭一個印象是一排排窯洞,每個窯洞都掛著白細布門簾,透過門簾,能看出室內是煤油燈,燈影下,騰起一片歡樂聲,用筷子敲擊節奏伴著唱歌的,手裏舉著大紅綢扭秧歌的,我這才想起今夜是舊曆大年初一,我也全神貫注地向他們學起扭秧歌來。我邊扭邊向四處眺望,嗬,那四周八麵的半山上,油燈一排排,像天上落下的一顆顆星星,閃著星星點點的亮光,不時一陣陣鑼鼓聲又貫入我的耳鼓,我被一片歡樂聲重重包圍住忘記了饑餓。正在這時,通信員給我和左德賢發了兩雙筷子、兩個洋瓷碗,還端來一盆熱騰騰的小米飯和白菜燒肉,我太高興了,好像聞的是一粒粒黃珍珠,特有的噴噴香味撲鼻,一股勁吃了兩碗。哪曉得第二天一清早就拉起肚來,急壞了招待所所長和其他窯洞的同誌,個個都來慰問我:“饞小鬼,沒事,這叫換腸子!”我有聲無力地躺在炕上,深深地被這窯洞的歡躍和這裏同誌的熱情溫暖了心,硬撐著病體到窯洞前平壩上散步。一望,嗬,真熱鬧,來了好幾個秧歌隊,每個人都是邊唱邊扭,手指上掛的紅綢,一甩一甩,唱著扭著,扭著唱著,到招待所這排窯洞的壩子上來了。還有那伴隨秧歌隊的嗩呐聲;好像吹著《小紅桃》、《藍花花》等樂曲,音調極為優美悅耳,歡快舒暢,呈現著濃鬱的喜慶氣氛,我的心被這嗩呐用來抒發陝西人喜怒哀樂的音樂形象深深地感動著,不自覺地哼起它的小曲來。

中共中央組織部幹部科長王鶴壽同誌見我能唱能跳,一看就是個有藝術細胞、天真活潑的小機靈,就把我分到魯迅藝術學院學習,才20來天,又發現我不懂黨的鐵的紀律和基本知識,又通知我進中共中央組織部訓練班學習。訓練班的校址設在距延安城東10裏的橋兒溝天主教堂。教室是西方哥特式建築,大塊的糙紋基石,青磚牆內拱門長窗,塔式尖頂,十字架聳入雲空。我為這樣美好的環境而非常高興。

進了黨訓班才十幾天,兩場大雪把延安覆蓋成白色的海洋,雪花飄飄搖搖,紛紛揚揚,猶如煙一樣輕、銀一樣白。我即刻感到眼前是一片光明,一片鋥亮,它在親吻我這剛從天府之國曆盡千辛萬苦投奔來延安的小姑娘,我被迷住了,我完全忘卻了鼻涕凍得變成了兩條冰棍兒,反倒覺得有股暖流從我的心靈穿過,暖和和地要蹦了出來。就不禁向這塊銀色的大地歡呼:美啊,風景這邊獨好!

訓練班分八、九兩個隊,我被編入八隊八班,一班一個窯洞進行學習。班長叫陳畢華,高挑的個兒,我總是仰著頭跟他說話。他一笑兩個酒窩兒,隻是右眼角旁有大米粒樣的疤痕,他說話很有條理,也很風趣,上課記筆記速度之快,達到教師講完他也記完的程度,十足的是一個有較高文化的男子漢。我對他領導著的這個班,表示非常讚佩,像是一個統一體,飯前課前都要唱歌,上課時背著背包坐一起,吃飯時也蹲一起,外出進城玩一起。對於我,無論是陳畢華和其他同學,都像對小妹妹一樣關照得無微不至,而我到底年齡小,加上我本性就天真、幼稚、活潑、無憂無慮,一到唱歌時,我就用筷子當作指揮棒,喊聲“一、二”,那歌聲齊刷刷地像雷動,像鍾響,像黃河在怒吼,像百鳥齊唱。我們中有好幾個是從抗大畢業出來的新黨員,就特別愛唱抗大校歌:“黃河之濱,集合著一群中華民族優秀的子孫……”

當全班集合上課時,我時常被一陣子拉拉隊的喊聲呼出,他們用指頭指向了我,把我擁向了隊前:“歡迎八班小鬼來一個!”不是唱一個“送郎當紅軍”等,就是表演一段我從電影中向秀蘭·鄧波兒學的踢踏舞或是大後方流行的雀兒斯登舞。從此,我以“小活寶”的外號馳名於校內校外以及全延安城。

春天來了,延河解凍,河水嘩嘩流著,一塊塊透明的浮冰在水麵上旋轉、浮沉。消凍的公路和河沿上的樹幹抹綠又泛紫,在遠處半山上的鱗狀霜雪,像羊脂那樣滋潤柔美,在雪融化的地方,在斜射的太陽光底下,雲雀天真爛漫地歌唱著。延安的人們顯得格外的雀躍,渾身充滿了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