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它離地麵是那麼的近,近得讓人覺得跳起來就能撫摸到它。
草原的空曠與寧靜,使人忘記世界上還有一個地方叫都市。天地那樣的從容,時間在那一刻也不再倉促,讓人感覺到在它經過時,曾溫柔地撫摸過我們的臉龐。
無論曾經有多坎坷,或者曾經如何的輝煌,在那一刻,也都與你我無關,身與心,早已溶化在這片草原上。
不需要強大,也不存在卑微。
我從來沒有發現草原的傍晚這樣的美麗,或許以前天天都忙著紮營做飯,根本沒來得及感受這一切。
難得這天停了下來,匆忙的腳步得以歇息,我才有機會看到這麼美麗的景色,原來這作叫做所謂的偷得浮生半日閑啊。
每天忙忙碌碌,我們錯過了生活中的美。
沒有晚飯可吃,車上隻有匹卡走前留下的幾個饢餅和本來就在車上的幾袋方便麵。
老馬說大家將就吃點饢餅吧,等晚上匹卡回來我們再做麵條。
隻是,這一晚,匹卡沒回來,也沒有見著裝載機。
老馬上車後也沒有再下來,他的褲子下午弄濕了大半截,鞋子也在回來的時候踩到河裏弄濕了。老馬晚上什麼也沒吃,說自己有點不舒服。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我們都隱約覺得匹卡今晚不會回來了。老馬讓我和他蓋一床被子,睡在他的腳下。大卡車駕駛室裏,都有一個很窄的供人躺在著休息的位置。其餘兩個人,湖北人坐在駕駛位,表弟坐在副駕駛位上。
本以為匹卡會很快回來,所以我的帳篷睡袋也沒有留下來。這一晚,注定不平靜。
老馬對著隻能當手表用的手機說:老婆啊,你在幹啥?我頭疼。老馬說完就嘿嘿地笑,我們也跟著他笑。
他表弟說他手機上有他老婆的照片,我說難怪。我要看手機,老馬不給。
老馬笑得很幸福,幸福到讓我都忍不住有些小小妒忌,我猜他肯定有一個溫柔賢惠的妻子,有一個幸福得讓人嫉妒的家。
此時,我想起了關於幸福的話題。
生活,離不開物質。物質,卻不能決定幸福。幸福,僅僅是一種感受。
貧窮的人與富裕的人,他們追求著不同的幸福。所以,他們都可能幸福或者不幸。
關鍵的一點,如果追求的東西是錯誤的,那麼他可能永遠不會幸福。
老馬的幸福,隻有讓老馬來告訴你。老馬的不幸,也許他會永遠埋藏在心中。
沒過多久,老馬讓他表弟給找藥,說頭疼得厲害。我以為老馬對著手機說頭疼是在開玩笑,沒想到他真的頭疼。高原上頭疼也正常,我們誰也沒在意。
大概不到十二點,老馬開始哼哼。我問老馬:頭還疼得厲害嗎?
老馬沒搭我的話,嘴裏念叨著什麼,青海話,我聽不懂。我問他表弟,老馬在說什麼,他表弟說他在喊他老婆的名字。我心想不好,老馬病的嚴重了。
我披上衣服,爬到老馬那頭。
老馬,老馬!我喊了好幾聲他都沒應。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天啦,他正發著高燒。難怪剛才一直覺得他的身子不停地在顫,原來是在打寒戰。
我問老馬表弟,有沒有退燒的藥,他說沒有。
老馬肯定是下午一直在河裏給凍壞了,現在的情況應該是屬於嚴重的感冒,而且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
我腦袋嗡嗡的響,一直這樣下去的話,老馬也許活不過今晚。
我心裏揪著揪著的疼,我們雖然隻是認識,並沒什麼交情,但是心裏就是很難過很難過。
我多希望能幫老馬分擔些,哪怕一丁點,隻要能減輕他的痛苦。
老馬一直處於半昏迷的狀態,嘴裏一直念著老婆的名字。
現在想起那個場景都忍不住鼻子發酸。
人在危難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人,這個人一定是對他最重要的人。
不了解老馬,也不認識他老婆,但我可以肯定,這兩個普通人的感情一定不普通。他們的愛情,是我們想象不出的模樣。
麵對這樣的突發狀況,我們都束手無策。
老馬表弟剛二十出頭,可能也沒有見過這種場麵,在副駕駛位置上坐立不安。湖北人則表現得很鎮定,鎮定是因為這一切和他沒有什麼關係。
車上隻有一床薄薄的被子,對於老馬這樣的高燒,這床被子比沒有也強不到哪去。
我讓湖北人打著發動機,把暖氣開到最大,車裏溫度才終於不再像剛才那麼冰冷。
老馬還是不停地打戰,我本想去老馬那頭,挨著他睡,也許能讓他覺得暖和些,但是試了試,睡不下去,他本來個子就很大,我隻好一直抱著他的腿和腳。
我在心裏一直默默地祈禱:老天,一定要讓好人有好報。
我和老馬的表弟分析,匹卡也許也陷在路上了,什麼時候回來,還能不能回來都是未知數,等匹卡回來肯定不現實。
最後,我們商量決定,明天一早天亮就出發,徒步去魯形湖邊找藏民,他們有一輛卡車,讓他們開車送老馬出去,據說死人溝有私人診所。
我一直沒合眼,靜靜地等待黎明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