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四娘的目光漸漸溫柔,輕輕歎息著道:“牛肉麵,當然是牛肉麵,除了牛肉麵,我會想吃什麼呢?”
無論大大小小的城鎮裏,多多少少總會有一兩個賣麵的攤子,是通宵都不休息的。
賣麵的是個獨眼的跛足老人,他賣的鹵菜也跟他的人一樣,又冷又幹又硬。但麵卻是熱的,擺到桌上來時,還在熱騰騰地冒著氣。
風四娘看著桌上的這碗麵,看著正在替她斟酒的蕭十一郎,心裏就不由自主升出種溫暖之意,就好像從麵碗裏冒出來的熱氣一樣。
可是蕭十一郎身旁還有個人,冰冰,她看來是那麼溫柔,那麼美麗,又那麼高貴。風四娘一看見她,臉色就沉了下去,冷冷道:“這種地方的東西,這位姑娘想必是吃不慣的。”
蕭十一郎笑道:“她吃得慣。”
風四娘冷冷道:“你怎知道她吃得慣?你是她肚子裏的蛔蟲?”
蕭十一郎不敢開口了。
冰冰也垂著頭,不敢出聲,她當然也看得出這位風四娘對她並沒有什麼好感。
三個人坐在一起,連一句話都不說,這是件很令人受不了的事。
幸好酒已斟滿。風四娘舉杯一飲而盡,冷笑道:“這種酒,這位姑娘當然是喝不慣的。”
蕭十一郎笑道:“她不是喝不慣,她一向不喝酒。”
風四娘道:“當然不喝,這麼高貴的大小姐,怎麼能像我這種野女人一樣喝酒。”
冰冰什麼話也沒有說,自己倒了杯酒,嫣然道:“我本來是不喝的,可是今天破例。”
風四娘道:“為什麼要破例?”
冰冰道:“因為我早已聽見過四姐你的大名了,我總是在心裏想,假如有一天,我能跟四姐這樣的女中英雄坐在—起喝酒,那又多麼開心。”
她也將一杯酒喝了下去,而且喝得很快。
風四娘看著她,忽然間覺得她沒有剛才那麼可恨了——千穿萬破,馬屁不穿,這句話實在是千古不變的真理。但蕭十一郎臉上卻又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仿佛是憐憫又仿佛是悲傷。
三杯冷酒,半碗麵下了肚之後,風四娘的心情又好了些。
她慢慢地嚼著一片豬耳朵,道:“現在我的氣已消了,你為什麼還不說?”
於是蕭十一郎開始說,從他與風四娘分開後終於還是跑去向逍遙侯挑戰——他不怕沈璧君離開自己,卻怕天公子不放過她,到武功不敵被打落懸崖,又被崖底的冰冰所救。
蕭十一郎雖講的輕描淡寫,風四娘卻感受到其間的驚心動魄。
更令風四娘感到震驚的是,冰冰竟是逍遙侯的妹妹。
風四娘征住:“嫡親的妹妹?”
冰冰道:“嫡親的妹妹。”
風四娘道:“你怎麼會在那絕崖下的?”冰冰的表情更痛苦,黯然道:“是我嫡親的哥哥,把我推下去的。”
風四娘又怔住。她已發現這其中必定又有個秘密,一個悲傷而可怕的秘密。
她不想再問,她不願傷人的心。
冰冰忍住了淚,嫣然一笑,道:“無論如何,我現在總算活著,你也沒有死。”
蕭十一郎看著她,眼睛裏又露出了那種憐憫悲傷的表情,勉強笑道,“好人才不長命,像我這種人,想死也死不了。”
冰冰柔聲道:“好人若真的不長命,你隻怕就早已死了,我這—生中,從來也沒有看見過—個比你更好的人。”